1
天邊一直跟隨的日光逐漸隱去，行進的衆人慢下了腳步。
旁側高築的防風隔牆圍起了廢墟建築的大門，同時阻擋了外部的冰雪，只有其中一側留有空隙，那是唯一能夠進入這棟建築的入口。
“我們回來了。”
踏過雪層的聲音轉爲了地磚的輕響，看到最先進入室內的莫里森，近處靠坐在牆邊木臺的幾人先後站起，向他們投來了目光。
“終於回來了，收穫怎麼樣？”
“還可以，除了食物，另外還找到了一些能派得上用處的東西，和之前比不算太多，但也不少了。”
迴應着上前搭話的男人，莫里森將身後卸下的揹包放在了身前的矮臺上，另外散開的其他人同樣如此。
很快，空蕩的檯面上就被大小不一的揹包填滿了。
“在堡壘那邊花的時間稍微有點久，不過裡面沒有留下什麼。”
“是嗎，居然還會有找不到東西的灰燼堡壘……那設施的情況怎麼樣，裡面有遇到其他人嗎。”
“沒有，我們只找了大部分，裡面都是空的，其他關於設施的問題就不用再考慮了，除非是沒有地方去，不然還是儘量不要使用灰燼的設施好一些。”
兩人的交談之外，人羣間不時傳遞的話語也讓原本安靜的氣氛活躍了起來。
“就是隨便問問現場的情況，關於灰燼的這些問題你之前說過，其他人應該也不會不知道……對了，你們說的水源有多少？”
“等到一會吃飯的時候再一起詳細說吧，先叫其他人過來，把這些物資提前分配一下。”
“嗯，這次我去吧。”
再起的腳步融入了背景的輕響，隨着人羣中又有幾人離開，室內爲數不多的目光在唯一陌生的埃拉身上繼續停留打量了一會，在那之後，其中一人看向了隊伍中留下的莫里森與傑德。
“她是？”
“啊，她是來找人的，想到這裡問一下我們，有沒有人見過她要找的人。”
“……是找人嗎？”
細微的議論聲裡，沒有參與話題的埃拉偏過頭，察看起了周圍的佈設。
可能是接待與展示的用途，建築內大廳的總體面積很是寬敞，也不算雜亂。
但是令人注意的是，用作裝飾的物件卻十分地少，像是被人特別清理走了一部分。
除了邊緣堆放的物品，遠處的位置還立放着幾隻彼此相距很遠的鐵桶，它們原本的桶蓋被打開，裡面隱約有着暖意的光芒。
“對，她要找一個白髮紅眼的女人，你們有見過類似的人嗎？”
聽完莫里森簡單的描述，略帶沉思的幾人討論着搖了搖頭。
“白髮紅眼的女人……確定嗎，如果真有這種樣子的人的話，那應該很顯眼纔對。”
“是啊，起碼我認爲這裡沒有。”
補充的聲音來自另外幾人。
“不然以前要是有人遇到過，肯定會記得沒錯。”
“我是沒看到過。”
“說起來，她也是白頭髮啊……”
交疊打量的視線一掃而過，察覺到了旁聽的埃拉神色間顯露出的低沉，從交談中收斂話語的幾人再次搖了搖頭。
“再問一問其他人吧。”
“喂，人都來了，快分東西吧。”
空氣回溫，提前帶着另外一部分人返回的拉格納擡起手臂，對着沉默的幾人揮了揮手。
“老辦法，一人兩份。”
“不需要。”
注意到了莫里森示意的目光，平靜將話語落下的埃拉轉身緩步離開了幾人的身旁。
“……我去給她帶點吧。”
沉默了少許，傑德招呼着，叫過了注視對方背影的莫里森。
2
二層。
或許還有更高的地方。
獨自走出了一段距離，已經進入室內大廳深處的埃拉看着遠處沒有圍欄的樓梯，緩緩停下了步伐。
經過了剛剛的集合，似乎沒有人佇留在上面，所以那邊對於她來說並沒有什麼察看的必要。
短暫的考慮過後，她移步坐在了最近的木臺上。
不知爲何，即使先前簡單吃過了一些東西，還是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疲憊感始終伴隨着她，讓她有些難以思考。
這樣大致看過了擺放在一旁的雜物，稍微動了動身體，落低目光的埃拉在無覺中皺起了眉頭。
“沒事吧，莎洛姆小姐，有哪裡不舒服嗎？”
位於視線之外的聲音響起了。
稍顯遲緩地，她擡起頭，看向了從身前不遠處走來的，已經卸下步槍的傑德。
他的手裡正拿着一袋真空密封過的食品。
“我已經說過了，和你們沒關係……”
本該冷淡的話語在此時顯得有些無力，像是恢復了一點，調整呼吸的埃拉慢慢靠向了牆邊。
“……可你真的不用再吃點東西了嗎？之前和我們一起走了那麼長時間，現在應該也餓了吧，這都是剛剛分出來的，那邊還有一些多的可以取。”
遲疑地再次詢問着對方，走近的傑德試探地遞出了手中的物品。
不遠處的喧鬧在凝固的氛圍間漸漸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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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我不想吃。”
“先拿着也不要緊的，這些我們還沒到很缺的程度。”
“我不需要別人的東西。”
“……唉。”
從對方陰鬱的眼瞳中感受到冷意的傑德默默垂回了手，直到片刻之後，他掃了一眼身後的某處，又將視線落回了埃拉的身上。
“對了，關於你要的人……剛剛莫里森幫你問了這裡的其他人，好像有一個孩子說他之前有見過樣子差不多的。”
“……是誰？”
“就是那邊包着斗篷的那個男孩，傳達不太方便，你去親自問一下吧，他會直接和你說的。”
爲神情變化的埃拉讓開了視野，側過身的傑德擡手指向了一邊。
3
淡光搖曳。
鐵桶中的東西，是木柴與火苗。
先前那若有若無的噼啪聲不是錯覺。
短暫地將目光略過了桶邊，來到大廳中冷清一隅的埃拉停在了牆邊的長凳處。
“姐姐你來啦。”
擡頭觀望着臨近的對方，一個人坐在凳位的少年輕聲地開口了。
可以從他身上看到十分平常的衣物，那件暗灰色的布披被灰塵弄得有些淡淡的髒污，但即使如此，眼前的少年依然如同寶物般地將它圍在肩頭，不肯解下。
“之前的事我都聽莫里森大叔說了，我確實有在外面見過一個樣子很像的姐姐，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沒關係，慢慢說吧。”
沒有立刻追問下去，埃拉轉過身，靜默地坐在了長凳上距離少年有一小段距離的位置。
“你見到的人是什麼樣子的？”
雖然看不出神情上的變化，但她的語氣平和了很多。
“就是，一個和你一樣漂亮的姐姐，頭髮長長的，皮膚也很白，不過眼睛是紅色的，稍微有點可怕……對了，那位姐姐穿的衣服上面有奇怪的圖案，好像是骨頭一類的東西。”
“這樣嗎……”
壓制住了躁動起伏的內心，埃拉勉強保持住了一開始的語氣。
“是在哪裡遇到的。”
“已經是好幾天前了……我記得，那天晚上，因爲剛和莫里森大叔他們轉移到這邊，對附近還不熟悉，所以我在外面走錯路了……然後，就遇到了那位姐姐。”
專注於回憶的少年沒有發現的是，一旁的埃拉將陰沉的目光落向了地面。
“雖然一開始我有點害怕，但是那位姐姐很溫柔，給了我糖果，還帶我找到了回這裡的路。”
“那你看到她去哪裡了嗎？”
“沒有，她說讓我先回來，然後，等我走到附近的時候，她就不見了。”
仍未交匯的視線外，後續的話音沒有響起。
有些感覺到了什麼，暫時無言的少年試探着移動目光，觀察起了對方沉入陰影中的神情。
只是他並不能理解。
“姐姐你怎麼了？”
“……沒事，你還知道其他的什麼嗎。”
“其他的東西？什麼都可以嗎。”
“最好是和這些有關的吧……”
“嗯，我想想。”
看了一會手中分發的罐頭，似乎想到什麼的少年再次轉過了頭。
“西利烏斯。”
陌生的名詞。
就在話語結束的同時，埃拉擡回了低落的瞳孔。
“這是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從別人那裡聽到的傳說，感覺上次遇到的姐姐和這個故事很像，也是一個很神秘的人。”
“西利烏斯？”
“對，姐姐要聽嗎？”
“……嗯。”
“那我想想……”
嘗試組織語言的少年沉默了一會。
“從前，據說有一個人，他的名字叫西利烏斯，從災難很早的時候，他就一直在這裡的廢墟遊走，四處挑戰並消滅着最爲危險的黯靈，所以現在的大家才幾乎不會遇到危險。”
“……他是什麼樣子的人。”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因爲只是傳說，所以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過他的樣子，我只知道他叫西利烏斯。”
“西利烏斯……”
“我就知道這些了，能幫上忙嗎。”
轉頭詢問的少年看向了若有所思的埃拉，等到發現時，她儘量做出了一個細微而僵硬的笑容。
“謝謝……”
“沒關係，我也希望姐姐你能早點找到你要找的人。”
“嗯，那我先走了。”
“姐姐再見。”
愈發沉重的睏意。
起身走出幾步的埃拉感受到了一陣搖晃，好在她的動作十分微小，纔沒有被身後看着罐頭的少年察覺。
（現在不能睡覺……）
一路支撐着沉重的身體，放慢腳步的埃拉遠遠離開了人羣的視線，之後稍加尋找地坐在了一處圓桌邊的長凳上。
四周無人，不止是籠罩的睏意，裝有炭火的鐵桶就在旁邊，與催眠般的噼啪聲一同的，還有她不想觸及的溫暖。
她已經不想動了。
（只是幾天前……還能找到她……）
（如果她還在附近……）
（只要在今天……一定可以……）
近乎遲鈍的思考無法抵達結果，不知不覺地，感到疲憊的埃拉伏在了淡白的桌面上。
一點一點散發的暖意輕撫着她的臉邊。
或許是從延緩的時間中遺忘了真實，看着眼前若隱若現的光暈，少女逞強的眼瞼最終還是掩下了。
隨着暗淡的瞳孔隱沒，她飄遠的思緒沉入了無盡的夢海。
仍然未知的彼端。
大廳的一角，無聲觀望的莫里森回過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