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發現這個夢境世界的真相後,艾倫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那個把他從死亡線上救出來的神秘人究竟是誰?
那人爲什麼要救自己?
爲什麼自己和伊莎貝拉都死裡逃生,來到了這個夢境世界,但路經彩虹橋的,卻只有自己一個人?
那座神秘的彩虹橋……它究竟有什麼作用?
對於這個問題,艾倫倒是做了一些猜測。
他覺得,或許這座彩虹橋的作用,便是幫助他在這個浩瀚的夢境世界中,直接找到凱瑟琳所在的位置。
畢竟,根據伊蘭妮的描述,光明女神的兩個人格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這個浩大的世界裡,彼此不相往來,也不知道對方的位置。若要找到對方,其難度堪比海底撈針。
正因如此,在這漫長的歲月中,伊蘭妮一直沒法將凱瑟琳吞噬,從而抹去凡人的情感。
但那個神秘人剛一出手,便能直接讓艾倫抵達凱瑟琳的身邊。
艾倫相信,這絕對不是巧合。
“所以……那人的目的是什麼呢?”艾倫在心底默默猜測,“難不成他也跟光明女神有仇,想要借我之手對付她?”
艾倫不得而知。
不過現在到了危急關頭,艾倫來不及再想這些了。
現在,凱瑟琳正在跟伊蘭妮爭奪着這個夢境世界——甚至包括光明女神的神格的主導權,使得整個世界一片混亂。
那些由潛意識投影形成的人羣不斷朝着艾倫發起瘋狂的進攻,然後又不斷地在凱瑟琳變出來的光牆之前化作無數碎片,消失不見。
緊接着,整座太陽神廟也開始劇烈地顫動起來,彷彿發生了一場大地震一般。碎石沙礫就像是暴雨一樣,伴着劇烈的聲響,紛紛墜落。
窗戶的玻璃也嘩啦啦地落了一地,變成了一堆亮晶晶的碎片。
與此同時,窗外下起了雨,一場氣勢洶洶的、宛若末日般的暴雨。
陰雲在短短几秒內佈滿了整片天空,瓢潑大雨好似天堂的洪水,嘩啦啦地被倒在了這個世界上。
在艾倫的印象之中,這是這個夢境世界第一次下雨。
在此之前,這個夢境世界一是都是陽光燦爛、萬里無雲的,空氣中也一直瀰漫着令人舒服的暖意,灼熱,耀眼,一如夢境主人那個充滿美好意味的名諱——
“光明。”
在這災難般的場景之下,凱瑟琳顯然處於劣勢。
那道由光構成的牆壁,正在漸漸變得暗淡下來,以至於偶爾會有幾個潛意識投影人物突破這道防線,擠到艾倫的身邊,使得艾倫不得不自己出手,用魔法解決這些源源不斷涌來的敵人。
與此同時,凱瑟琳的身影也似乎在漸漸地失去實質,變得透明起來,臉上的表情也愈發麻木——她正在由一個朝氣蓬勃的女孩,變成一個死去多年的幽靈。
不過,艾倫卻依然能透過她的眼睛,看到她內心深處的恐懼。
“老師,我不想消失……”
這句空靈的話語再一次縈繞在了艾倫的耳邊。
艾倫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側身退到了凱瑟琳的身邊,右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就像是一個和藹的老師,欣慰地看着一個令他驕傲的學生。
“別怕,我幫你。”他輕聲說道。
說着,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量便從艾倫的掌心,涌進了凱瑟琳的身體。
就這樣,凱瑟琳臉上的疲憊神色一掃而空,整個人也重新變得生動起來。
艾倫知道,雖然自己的權柄殘缺不全,但在神格的作用下,精神力量遠遠比普通人更加強大。雖然比起光明女神,要微弱得多,但足以在這場主導權的戰爭中,充當一根壓倒駱駝的稻草。
就算不能反過來把伊蘭妮徹底抹殺,也至少能夠讓凱瑟琳變得更加強大一些——這樣一來,就算自己離開了這個夢境世界,她也能繼續存活下去,而不會被伊蘭妮吞噬,成爲她追求神性和力量的祭品。
於是,艾倫知道,現在自己該思考新的問題了——
我該如何從這個夢境世界逃出去呢?
根據大祭司德爾菲筆記上的描述,他應該是一睜眼,就從夢中醒來了。
伊莎貝拉的狀況則暫時不清楚。
只是艾倫現在……不論如何嘗試把眼睛睜得更大,他都無法從這個夢境中掙脫。
就像童年被困在噩夢中的經歷一樣——被鬼怪逼到牆角,卻無法睜開眼睛,只能在夢境中無助地哀嚎。
“伊利亞,不要掙扎了,”就在這時候,女祭司伊蘭妮的臉上再一次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就算你發現了這個世界的秘密,就算你給我製造了很多麻煩,你也別想從這個夢中逃走。”
“你對我做了什麼?”艾倫問道。因爲他對此早有猜測,所以當他聽到伊蘭妮這番話的時候,並沒有感到很驚訝。
“實話實說,自從你進入這個夢境後,我就在你的靈魂上設下了精神枷鎖,”伊蘭妮笑着說道,“現在,你的靈魂已經被禁錮在這個夢境裡了。除非我想破除這個夢境,否則你這輩子都得待在裡面了。
“所以,伊利亞,把你的權柄和凱瑟琳交給我,我就放你出去。你要知道,雖然你們能夠堅持一時,但在這個世界裡,你們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艾倫不再說話。
在幫助了凱瑟琳一段時間後,艾倫也產生了精疲力竭的感覺,精神力量所剩無幾,彷彿整個人被徹底掏空。
他知道,伊蘭妮說的是對的。
她是光明女神神性的象徵,受到了成千上萬信徒的供奉,源源不斷的信仰之力使她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而艾倫的權柄並不完整。
凱瑟琳作爲人性的象徵,鮮有信仰之力的支持,所能依靠的也只有她自己。
毫無疑問,如果時間接着耗下去,結局無疑如伊蘭妮所說那樣——艾倫放棄神之權柄,凱瑟琳也被徹底抹殺。
伊蘭妮成爲光明女神的唯一意志,變得更加強大。
正當艾倫冥思苦想之際,他身邊的凱瑟琳忽然開口了:
“老師,您是從外邊的世界來的吧!”
“是的。”
“外面的世界像什麼樣子?”
艾倫回過神來,笑了笑,對她說道:“外面的世界啊……比這裡要複雜得多。外邊有風,有雨,有漫長的黑夜,也有亮閃閃的星星。”
“聽上去很美。”
不論在什麼時候,她總能看到事物美好的一面。艾倫在心裡默默評價道。同時他想到了田野上的花斑貓和麥穗。
然後他迴應:
“是啊,很美。”
“如果有機會,真想跟您一起出去看看。”
“會有機會的。”艾倫輕聲道。他的聲音聽上去並不自信。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便看見神廟的天花板上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縫——
不僅僅是神廟,就連灰色的天空中都出現了一道裂縫。
彷彿這一整個夢境世界成了一張畫卷,然後被一雙無形的手粗暴地撕開。
只聽見凱瑟琳大聲喊道:
“老師,快走。”
隨即,還未等艾倫回過神來,他便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推力,推着他朝裂縫迅速地飛去。
這股力量顯然無比強大,把艾倫整個人包裹在內,令他無法掙脫。
與此同時,凱瑟琳身上大放光芒,彷彿整個人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炬。
“凱瑟琳,你在做什麼?”他厲聲喊道,眉宇中終於有了怒意。
但凱瑟琳卻對此無動於衷。
此時她笑靨如花,一如當初田野上的第一次見面。
“老師,我應該沒法出去了,”只見她定定站在原地,凝神望着艾倫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裂縫之中,輕聲說道,“您要好好保重,替我多看看外邊的風景。”
“再見,我的王子。”
話音落罷,她的身軀融化成了夢幻般的金色泡沫,然後漸漸消散。
雨停了。
雲散了。
烈日如往常一樣高掛穹頂。
光芒璀璨,萬物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