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千具屍體躺在山坡上,帶隊的百夫長被斬了五、六個,寨子依然紋絲不動。
光復軍第三旅第二標標統杜萬山帶着人馬靜靜的候在平緩的山坡上,戰壕前,新挖出的泥土堆得老高,寨牆已經破爛。
望向更遠的地方,是一具具屍體,身上穿着元軍的號衣,但皮膚和毛髮,卻清晰的告訴光復軍,他們和他們一樣是宋人。
張天河給第二標的命令是堅守禿木嶺,打掉元軍的氣焰後撤離,無數新附軍將士被探馬赤軍用戰刀和弓箭趕上了山坡,前仆後繼的倒在了第二標弟兄們的刀下。
“標統,咱們是不是該撤了。”一個親衛輕輕地問道。
“恩,差不多了,咱們撤吧!”杜萬山望着坡下重重疊疊的元軍屍體,嘆了口氣,下達了命令。
突破禿木嶺後,元軍便再沒碰到過阻擊。光復軍就像風一樣,呼嘯一聲便消失了,消失得連痕跡都看不到。
但那連綿羣山中,似乎隱藏着重重危機。縱是在兵荒馬亂時節,一路上也不該這麼安靜纔對。從界首開始,五十多裡的路上,李春部沒遇到一個逃難的百姓,也沒看到一個留守的人家。所有的茅屋草舍都是空的,就連村舍間撒歡兒的野貓野狗都沒有看見。
四野出奇的靜,靜得讓人心裡發磣。恐慌的氣氛在軍中蔓延,不待主帥下命令,隊伍越行越慢,探馬赤軍和新附軍第一次這麼緊密地行軍,彼此將對方當作了依靠。
快了,快到邵武城了,還有不到五十里了,元軍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前面是大路了,再往前走賊寇們則無險可守,行進的路上將再無阻礙。李春心裡想着,臉上不由得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笑容。
他媽的,這夥賊寇不敢正面對陣,在大路上擺這麼多碎石頭,東一堆西一堆的,這就能阻擋我們的腳步了嗎?真是一羣懦夫,蠢蛋。前途一片光明的元軍面對着糟糕的路況,又開始趾高氣揚地咒罵起來。
“點火吧?大人。”杜萬山望着元軍的隊列,急得直搓手。
“恩,再等等。”張天河用望遠鏡遠遠地瞄着,不緊不慢地說道。“不要浪費咱們的火藥,這一下子不放倒他一半,咱們可就虧了。”
“是,是,最少要讓他們倒下一半。”杜萬山隨口附和着。
“好了,傳令,點火。”
“好哩。”杜萬山興奮地揮舞着小旗,快速地打着旗語。
“轟隆”“轟隆”…一連串的爆炸聲在元軍隊伍中響起,那一堆堆地石頭凌空飛了起來,將元軍打得頭破血流,殘肢斷臂到處都是。
這便是在許漢青授意下,光復軍給元軍留了一個大餐,美其名曰:天女散花。
那擺在路上東一堆西一堆的碎石頭下面埋着火藥包,火藥包通過打通竹節的竹竿用導火索連在一起,一點火,火藥包爆炸,那漫天飛舞的石頭便是元軍的催命符。
驟然遇襲的元軍隊伍亂成了一團,人喊馬嘶,大路上到處都是元軍的屍體和呻吟哀嚎的元軍傷兵。戰馬嘶鳴着,亂跑亂跳,更加劇了隊伍的混亂。
“整隊,整隊!”李春在地上嘶聲喊叫着,他命大,戰馬替他遮擋了大部分的石頭,可也被砸得血流滿面。他死命拉住一匹亂跑的戰馬,在幾個倖存的親衛幫助下努力地整頓着隊伍。
“砰”的一聲,隨着旗花火箭在空中炸響,“衝啊!殺啊!”喊殺聲響徹天空,四面都是喊殺聲,四面都是金鼓響。一時間,不知多少光復軍從東、南、北三面殺了過來。
“弟兄們,快跑吧,跑到邵武就得救了,快跑吧。”有人在四處大聲喊着。
剛被爆炸和石塊打暈了的新附軍士兵,停止了亂竄,向各個方向看了看,恍然大悟,發出一聲聲慘叫,向邵武城方向衝去。
所有新附軍開始逃跑,兵敗如山倒。
李春砍翻了幾個潰退的新附軍士卒,然而更多的潰兵從他身邊跑過,夾着他,張惶地向邵武撤去。探馬赤軍、新附軍,不分彼此地向西面逃去。幾個機靈的探馬赤軍拉起了戰馬,攙扶着李春上了馬背。
元軍剩餘的一千多人馬爭先恐後地地退出了戰場,越跑越快,終於從局部潰敗變成了全軍崩潰,一發不可收拾。所有逃兵的心裡都在想着:不求最快,起碼要超過幾個,快跑得最慢的去做刀下鬼吧!
加速,加速,沒命的加速。後面不急不緩的馬蹄聲不停地催促着逃兵。
戰馬的呼吸聲和騎手的呼吸聲攪在一起。人的汗水和戰馬的汗水與血水混在一起,不停地滴落在地上。
千餘元軍象趕鴨子一樣被光復軍追着,一路狂奔,直到邵武東門。誰也沒發現,身後尾追的光復軍只是遠遠地尾隨着他們,並沒有快速地追擊。誰也沒發現,不知什麼時候,穿着新附軍衣服的光復軍特種營混入了逃跑的元軍之中,他們滿臉泥土,有的還帶着血污,和那些狼狽逃竄的元軍並無二致。
圍城中,除了斷糧,最痛苦的莫過於外界消息隔絕。當處於四面楚歌,不知道敵人有多少,也不知道援軍在哪裡的時候,精神上的壓力對將士們造成的打擊,往往大於敵人的進攻。
五天過去,城中的氣氛幾乎讓人瘋狂。頁特密實頭兩天還派出人馬四下突圍求援,每支人馬一出城門便遭到光復軍鋪天蓋地的打擊,隔着層層壕溝,蒙古人精擅的騎兵也沒有了用武之地。到最後,頁特密實也只能放棄了突圍的努力,專心守起城來,每天監督着城內的新附軍,拆房推牆,把滾木擂石運上城頭。糧倉也被蒙古人親自看管起來,糧食按人頭髮放,蒙古人能吃飽喝足,新附軍只能喝粥。
蒙古人對宋人的欺壓成了習慣,新附軍的懦弱和無能更是他們欺壓的理由,他們沒意識到正坐在一個巨大的火藥桶上作威作福。只需要一個火星,只需要一個反抗的吶喊,便會使這些蒙古人化爲灰燼。
而懦弱的人們卻總是讓人失望,他們只要還能活着,便不會挺身而出,或者是在等待別人。
頁特密實望着城門外的元軍敗兵,聽着李春那如哭如泣的訴說,猶豫不定。
李春是他的手下,他自然認識,可現在這個關鍵時候要放他們進城,對城內的士氣有什麼樣的影響呢?他不敢確定。
“都元帥,放我們進城吧,後面的追兵要到了。”李春近乎哀求地繼續說道。
頁特密實望着遠處那慢慢靠近的火把,咬了咬牙,對城頭上的士兵下令道:“全體弓箭準備,防止光復軍藉機攻城。開城門,放他們進來,告訴守城士兵們,建陽的援軍近日即到,邵武之圍不日就能解。”
沉重的城門咯吱吱打開,城外的元軍一擁而入,進得城來,一個個如釋重負般癱倒在地,呼哧哧地喘着粗氣。
等到城外的光復軍追到,城頭上已經嚴陣以待。
“調人來,馬上挖壕溝,困死東門。”張天河望着黑沉沉的城牆,嘴角露出嘲諷的笑意,“派人通知許大人,木馬已經安全進城,可以開始實施火星計劃了。”
…………
“好”許漢青得到消息,拍案而起,“命令各個城門的部隊,嚴密監視城內動靜,密切配合特種營的行動,告訴王老七,把火炮和轟天炮全部集中到西門,準備集中轟擊,邵武,鐵城,哼哼,我就要讓你從內部爆炸。”
“是”
許漢青興奮得難以入眠,走出了大帳,眺望着遠處的邵武城。月色不錯呀,今夜將有很多人難以入眠,不光是城內的元軍,還是城外的光復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