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卿點頭的動作,也坐實了祝餘心中最可怕的猜測。
饒是見多了殘忍的手段,但他這會兒的臉色也依舊是不大好看的:“事實應該與你心中的猜測大差不差。
那些女子都被喂成了藥人,之後送去達官顯貴的府中,名義上是一門良妾,實際上卻拿不到納妾婚書,而這個女子,從此便再也無從找起,就好像世間再沒有過這些人一樣。”
“這些是小山樓裡的人說的?”
“那自然不是,小山樓裡的護院都是高價從外面招過來的,只在大門內外活動,並不許他們去接觸樓上的女子,那些知道內幕的人一個字都不會開口講。”陸卿搖搖頭,“這是陸朝告訴我們的。
他在外面四處雲遊的時候,斷斷續續聽到了很多在京城一帶壓根兒聽說不了的坊間傳聞,有的因爲太過於離奇,所以根本沒有人相信,都只當是茶餘飯後的閒話,喝點小酒隨口瞎胡說。
其中就有小山樓裡面女子的這些事。
只不過那些人並不知道什麼小山樓,只說聽聞京城裡有那種達官貴人,專門有返老還童的邪招兒,說是納妾,實際上是擡了個藥人進府,然後夫妻兩個就每日喝那藥人身上放出來的血,這樣一來便能夠迅速回春。
鄉間還有傳聞,說是在京城裡做工的親戚親耳所聞,已經年過古稀,本來已經猶如風中蠟燭一般的老郡王竟然老樹發新枝,鶴髮童顏,家中老妻頭髮花白得了身孕,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男丁來。”
“京城中的老郡王?”祝餘好奇地看向陸卿,“京城裡果真有這麼一回事麼?”
“果真有。”陸卿嘆了一口氣,“當初聽聞這件事的時候,其實並沒有什麼人當真,都以爲是那老郡王的那個年輕貌美的妾室揹着他偷了人,或許偷的還是什麼不好與外人言說的家中之人,所以只好打掉牙往肚子裡咽,爲了說得過去,乾脆就讓老郡王妃把孩子抱到身邊去養,對外就說是自己老蚌生珠。
這件事畢竟過於無稽,所以私下裡有人拿這事調笑,卻從未有人當真過。
只是沒想到,許久之後,竟然與陸朝在外面聽到的鄉野閒話對上了。”
“那些女子無不是抱着想要從此以後過上吃香喝辣的富足生活,才答應進那小山樓的,結果到頭來,她們自己反而成了別人的回春聖品。”祝餘聽得有些心有慼慼焉,“我一路在那暗道裡也是看到許多連個囫圇個兒都沒有留下的骨骸……
那小山樓給那些可憐女子的就只有兩條路,一條是做農夫院子裡慢慢養肥的雞,另一條是做一隻被丟進滿是豺狼虎豹的山林的雞。
到最後殊途同歸,死法兒都是一樣的殘忍,並沒有什麼不同。
可是他們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目的是什麼呢?應該不是爲了賺黑心錢吧?
那條暗道雖然兇險異常,但是不得不承認,設計得十分精巧,絕對是花了不少心思和心血才能維持運轉的。
別的都不說,光是那水晶陣,沒有雄厚的財力根本就沒有辦法佈置出來。就連那些蜘蛛和碩鼠,也不像是尋常的玩意兒。要麼是什麼稀罕的品種,要麼是用稀罕的藥材硬生生喂出來的!”
“這件事目前暫時無從確認,但我和你的想法差不多,咱們一定會找到答案的。”陸卿幫她把身上的被子蓋嚴,“不過這都是後話,現在首要的事情就是你先把身體養好,然後咱們再繼續啓程。”
祝餘養傷的這幾天,除了陸卿照顧她之外,其他人倒也沒有過來打擾過,一直到祝餘在嚴道心提供的藥膏的加持下,傷口癒合速度驚人,各方面都恢復得很好,才終於簡單拾掇了一下——換了一身乾爽的道袍,出了房間,與陸朝、嚴道心見了一面。
許久不見的陸朝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神態淡然,風度儒雅,見祝餘恢復得很不錯,和之前比起來也至多是略微瘦了點,似乎也悄然鬆了一口氣。
“你恢復了便好。”他與陸卿交情格外與衆不同,所以對祝餘也沒有特別客氣生疏的稱呼,態度難得的隨意,“若是你出了什麼事,陸卿那天煞孤星的惡名恐怕就無論如何都洗不脫了。
之前老天爺待他不算好,遇到你或許是上天的補償,看樣子,上天也沒打算真的把補償收回去,只是嫌他待你還不夠好,所以小懲大誡罷了。”
說完,又不贊同地看了看陸卿:“你應當第一時間就送信給我,讓我去想辦法借人來與你接應的。”
陸卿笑了笑,沒有與他分辯。
事實上陸朝這話說得心意雖好,但卻不夠中肯,畢竟若不是時機剛剛好,有陸炎的結盟幫陸鈞吃了定心丸,陸朝手下能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的人手,也不見得比陸卿多。
但是陸卿的不解釋,也似乎帶着一種對祝餘受傷的內疚,故意想要承擔下這個責任。
比起陸朝,嚴道心見到祝餘的反應可就要激動地多了。
“怪我怪我!這事兒歸根結底都怪我!”他一聽陸朝說完,立馬滿臉內疚地開了口,倒不是想維護陸卿,而是打從心裡對祝餘過意不去,“我以爲那個鬼地方,不願意留下的人大不了就是被丟出去!
我還想着,那裡面看起來實在是不妙,估摸着會被喂藥,所以纔跟你串通好,讓你無論如何都不接受那老妖婦的提議,堅決要離開的!
他們把你帶走之後,我還在想,好歹先把你給送出去了,出去之後也能把裡面的情形與陸卿說說,這地方靠咱們五個人十隻手肯定是擺不平的,叫他想辦法再湊些幫手。
誰能想到,他們根本沒有放你走,還把你給丟進龍潭虎穴裡去!
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
“留下?”祝餘笑着搖搖頭,“他們給你喝了湯藥了嗎?”
嚴道心點了點頭。
“那你覺得,我的身體能看得住幾服藥的藥勁兒?”祝餘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