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苦主
這一頓板子打到後來,李文才都已經嚎不動了,整個人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要不是一板子下去,他就抽搐幾下,祝餘都擔心他會不會吃不住這二十板子,直接被打死。
這邊李文才捱打,那邊跪着的中年漢子倒是一臉平靜,一旁的小啞巴就激動多了,他滿臉漲紅,眼眶裡含着眼淚,渾身直哆嗦。
不過這個哆嗦很顯然與恐懼無關,更像是無法剋制內心的激動。
等二十個板子打完,小啞巴已經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情緒,眼淚奪眶而出,他也顧不得抹,伏在地上衝着陸卿和祝餘便磕起頭來,一邊磕頭一邊哭,嗓子眼兒裡的嗚咽聲,像是飽含着滿滿的委屈。
眼見着小啞巴的額頭就已經磕腫了起來,皮也破了,祝餘連忙示意一旁的衙差拉住他。
小啞巴咧着嘴,雙手合十,不停朝他們拜着,一副將二人當成了菩薩的樣子。
雖然受人這麼個膜拜法兒,讓祝餘也有點不大自在,但好歹小啞巴不會因爲磕頭太用力而傷到自己。
祝餘看一眼陸卿,陸卿對她微微頷首,示意她儘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處置,她便開口對那小啞巴說:“你的名字是叫曹林吧?”
小啞巴估計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別人叫自己的名字,一時之間有些恍惚,然後才含着眼淚點了點頭。
“御史大人已經將你家中當初如何遭李文才和盧記迫害的事情掌握得一清二楚,家人枉死,心中恨意難平,想要替他們報仇,是不是?”祝餘問。
小啞巴看了一眼一旁面無表情的中年漢子,垂下眼皮沒做反應。
“當初之前給老掌櫃報信兒的,去你家裡偷秘方未成還錯手害死你祖父的,還有想要強娶你姐姐,將她活活逼死的,再加上盧記掌家和那老掌櫃,”祝餘數了數,問小啞巴,“當初害死你一家老小的人,可還有什麼漏網之魚?
你一家上下的數條人命,能不能討個公道,這也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小啞巴含着淚,使勁兒搖了搖頭,表示自家再沒有還沒有清算過的仇家,倒也等於把之前那些人與他家的過結,還有他們的死都一併認下了。
一旁的中年漢子見狀,也只有長嘆一口氣的份。
“五條人命,”祝餘嘆了一口氣,看着那小啞巴,“都是先謀而後殺,依照律令其罪當斬。”
她頓了頓:“但念及那五人害死你一家老少數人在先,都是枉顧人命的兇徒惡棍,你爲親報仇,殺死兇徒,也是一種孝義之舉,雖與法不容,卻也多少佔了幾分道義,因而本官認爲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
諒在你們謀劃一切並着手實施的過程中,並未害死一個無辜旁人,酌情判處犯人曹林徒三年,流八百里。”
小啞巴呆呆地看着公堂上端坐的祝餘,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公堂外頭傳來圍觀百姓叫好的聲音,他才恍恍惚惚回過神,意識到自己這條小命竟然保住了,忙不迭又磕頭,口中咿咿呀呀,應該是想要謝恩。
祝餘沒有理會他,而是看向一旁也有些詫異的中年漢子:“據本官所知,你並非曹家人。
曹林殺人乃是替枉死的家人報仇討公道,勉強算是情有可原。
而你,夥同、教唆曹林殺人害命,罪不容誅!” 她話音剛落,一旁的小啞巴又再度激動起來,他跪在地上,幾乎是爬着靠近那中年漢子,將自己瘦小的身體擋在那人身前,張開雙臂,一邊擋住身後的人,一邊不停地指着自己,嘴裡咿呀聲格外急切,像是在告訴祝餘他們,殺人的是他,與那中年漢子無關。
中年漢子嘆了一口氣,把小啞巴從自己身前拉開,對他笑着搖了搖頭:“傻小子,你不用這樣!堂上坐着的兩位大人心明眼亮,不是那狗官那麼好糊弄的!
他們都能說出死了的都有誰,分明是找到了咱們藏屍首的地方,就那地方也好,那些人也好,哪一樣是你能靠自己這小身板兒就一個人擺平的?
罷了!你不必爲了護着我,就想把所有事情都攬過去。
這些年,我也是報仇無門,心中苦悶,現如今能夠幫你把仇報了,我這心裡頭也跟着痛快,死而無憾了!”
“難不成你與李文才或那盧記也有血海深仇?”祝餘開口問那中年漢子,“你姓甚名誰,何方人士?爲何要與曹林聯手殺害那些曹林的仇家?”
“小人竇大江,本是離州人士,尋人至此,偶然救起快要餓死的小啞巴,從他那裡得知其家中慘狀,不由心有慼慼焉,於是決定助他復仇。
這孩子年紀輕,身子骨單薄,只是從旁幫了一點忙,謀劃殺人的是我,動手的也是我。
大人心明眼亮,願意給小啞巴一條生路,是難得一遇的好官,依照律例,不論是要殺還是要剮,竇大江絕不討價還價。”
“你尋的是什麼人?”祝餘問,“爲何會因小啞巴的遭遇而心有慼慼焉?”
竇大江重重嘆了一口氣,露出了一個死到臨頭般的淒涼笑容:“此事說來話長,不過今日已經落得這步田地,我若不說,恐怕就只能帶到陰曹地府去跟閻王爺彙報了。
小人本是離州一個縣城裡頭做薰香生意的,生意不算大,倒也夠養活一家老小,家中除了年事已高的父母,還有妻兒,以及一個心智不大健全的弟弟。
我那弟弟當時雖說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但心智卻如同五六歲的孩兒一般,大部分時候都老老實實的,偶爾鬧脾氣的時候有些暴躁易怒,但一年到頭也不會鬧上幾次。
大約六年前,我照例出門進貨,本欲尋那相熟的香料商人買些硃砂回去,調製那些富人家裡的夫人小姐喜歡的那種點在額頭上的紅色香膏。
結果遇見一個新開的鋪子,賣那些用來做薰香的花草、礦石比我之前進貨的地方還要更便宜。
我畢竟是小本經營,想着能省責任,便買了一些。
回家後我用買回來的硃砂研磨成粉,調製香膏,可是調過之後發現質地根本不對,再仔細查看才發現,原來那裡頭竟然只有很少的硃砂,其餘都是長得和硃砂一樣顏色赤紅的不知什麼礦石。
我趕忙帶着東西趕回去找那賣貨的算賬,沒想到一共就一兩日的功夫,那裡竟然人去屋空,一打聽才知道,那個鋪子是一夥外地人賃下來的,沒有人認識他們。”
回憶起過去,竇大江的兩隻手在身側緊握成拳:“等我遍尋不到那賣給我礦石的騙子,只好返回家去,卻發現……我家中父母妻兒……全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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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