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來生活在這裡的人……除了莊稼毀了,人有沒有什麼事?”
“當初倒好像也聽說過他們當中有人生了怪病,有人中了邪,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說不上來了,總之後來那些人爲了保命,就都背井離鄉,有多遠走多遠,不敢再呆在這邊。”那老丈重重嘆了一口氣,“現在這牆幾乎推到了我們眼皮子底下,離我們莊子的田地也就不過是再百十來丈開外罷了。
說不準哪天他們就又想把牆往前推一推,到那個時候可就輪到我們莊子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這都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兒,半點都由不得我們做主。
我都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倒也沒啥,可憐了那些孩兒了,本來可以安安生生的,現在卻隨時隨地得準備搬走,把自己家的地方騰出來給別人。”
老翁有些傷感地抹了抹眼睛,擺擺手,不願意再談論這個話題。
中年漢子還想說點什麼,但是扭頭一看,見那邊關隘處的梵國士兵已經把目光投向了這邊聚集的瀾國百姓,便衝周圍認識的人遞了個眼色,又對嚴道心說:“小兄弟,反正我們是已經提醒你了,你們是去還是不去,到底還得自己拿主意。
總之,那邊跟別處不一樣,你們可千萬要多加小心。”
嚴道心表示感激地衝他拱拱手,那個中年漢子就和其他人一起默默離開了,似乎是擔心再在這裡看一會兒熱鬧,就要招惹到梵國士兵了一樣。
等到那些瀾國百姓陸陸續續都散了,嚴道心才大搖大擺走到那些告示跟前,伸手揭下來一張,扭頭看了看那邊看守關隘的士兵,結果發現人家壓根兒沒有理會他揭告示的舉動。
“這……我這把他們王爺求醫的告示都揭了,他們就不打算過來盤問盤問咱們?”嚴道心有些疑惑地扭頭看了看方纔一直沒吭聲的陸卿。
陸卿的目光依舊在旁邊高高的石牆上,聽到嚴道心的話,緩緩收回視線,看了看他手裡面的那張告示,淡淡一笑:“估計是之前已經有太多揭榜想要從梵王那裡得到財寶和美人的各路閬中了,只可惜,很顯然沒有人治好過那梵王的病。
而且那些揭榜的郎中,估計是隻看着賊吃肉,沒瞧見賊捱打,一心惦記的都是治好了一輩子享不完的榮華富貴,倒忘了若是治不好,估計這事也不是那麼簡簡單單就能夠被翻過去的。”
“那這梵王可就有福了!我倒要看看,這廝到底是頭上長角,身後有尾,還是占人家土地,惹怒了神鬼,遇見道爺我,高低給他找到個轍出來。”嚴道心抖了抖袖子,對陸卿說,“從現在開始,你少開口,別太惹眼,否則怎麼看都不像是個遊方的郎中!”
祝餘在一旁抿嘴笑。
嚴道心這話着實不假,陸卿的氣質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四處遊走行醫的郎中。
就算非要認定他是個行醫之人,就那非凡的氣度最起碼也是個年紀輕輕天賦異稟的尚藥局奉御。
陸卿有些無奈地兩手一攤:“我從方纔可就一聲都沒吭過。”
“怪不得從方纔就覺得周圍格外清靜,讓人莫名的連心情都變好了。”嚴道心挑眉,故意擠兌道。
陸卿瞪他一眼,沒有接話。
嚴道心拉着祝餘走在前頭,讓祝餘進跟自己身後,把比較乍眼的主僕三人放在後頭。 一邊往城門方向走,他一邊小聲對祝餘說:“到了梵國地界,你可一定要盯住他。”
“你怕他到了梵國性情大變?那邊有什麼會影響他的人或者東西?”祝餘有些疑惑,她覺得嚴道心說話的聲音雖然很低,但是態度看起來格外認真。
“翠玉雪鳥。”嚴道心提醒她,“還有這一路的種種,都在將他朝這裡引。
我怕到時候真有什麼事情,會刺激到他,讓他什麼理智什麼大局都顧不得。
有你在一旁盯着點兒,總還是比較穩妥的。”
“嗯,放心吧。”祝餘對嚴道心點點頭,“到時候我比他還不理智,逼也把他給逼得冷靜下來。”
嚴道心吃驚地扭頭看她,見她表情裡帶着幾分戲謔,知道祝餘是調侃而已,這才鬆了一口氣,咧嘴笑了,然後清了清嗓子,衝祝餘一揮袖子,示意她擺出小徒弟的姿態來,自己則正了正身上挎着的布包,攥着告示朝那守城的士兵就走了過去。
“這位大哥!”嚴道心面帶笑容,走到跟前,對那守城的士兵客客氣氣拱了拱手,“在下乃是遊方的郎中,雲遊四海,到處行醫,與師弟和小徒途經此地,看到牆外張貼的告示——”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看那士兵臉上帶着幾分譏笑,懶得理會他似的,隨意擺擺手,然後衝着另一頭的弟兄喊道:“又來了幾個揭榜的郎中,讓他們過去。”
嚴道心愣了一下,不管怎麼說,人家放行了這總是好的,他也沒打算再過多糾結一些有的沒的,免得一會兒萬一對方反悔,那可就不好了。
於是他示意祝餘和陸卿等人跟着自己徑直朝門洞的另一邊走去。
那邊的門洞兩側各站着三個士兵,看那個架勢應該是對進入梵國的人進行例行盤查的。
可是那六個人看着他們,就好像是看幾隻主動跳到老虎嘴巴里去的傻兔子一樣,一臉的戲謔。
嚴道心一路舉着那張告示,就像是舉着什麼令牌似的,暢通無阻。
誰也沒想到那告示竟然這麼好用,五個人都順利過關之後,嚴道心都捨不得將它收起來,就攥在手裡招搖過市。
不過,大概在這座城裡轉了幾圈,他就改變了主意,把那張告示迭了幾下,塞進了懷裡。
因爲他很快就意識到,幾個人拿着那告示四處招搖的時候,這座縣城街市上的人,也會紛紛將目光投向他們。
但是和那守城門的士兵不同,這些人看着他們的眼神充滿了同情。
就好像是在看着幾個將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