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們來這裡幹什麼？”
酒吧看起來挺大，裡面的人的確也不少。莫語嫣拉着莫紫，在不小心踩了幾個人的腳之後，好不容易在一個比較陰暗的角落，找到了一張只有兩個座位的小桌子。一坐下，阿紫便開口問莫語嫣今晚到這的目的。
“其實我也不知道誒！”語嫣自己也搖搖頭，“可是，就因爲不知道，所以才更應該來啊，不來的話我怎麼知道他讓我來這幹嘛。”
“你朋友？”阿紫覺得這話說得也有道理，但她首先想知道語嫣說的那個人是誰。
“一個同學而已，算不上是朋友。”莫語嫣一邊回答一邊觀察周圍的情況。
酒吧裡面很暗，她們坐的這個屬於死角的位置更是如此。作爲主體的光線，像是從牆的縫隙中散發出來的，深褚色的光在某個位置上彙集成一個相對較明亮的區域。每一張桌子上都放有一個淺口玻璃器皿，裡面盛有一枚綻放淺黃色暖光的蠟燭，燭光甚是微弱，不過能大致照清桌面。
出於直覺，語嫣發現自己似乎很喜歡這種氛圍。雖然每個人都看不清彼此，可是也正是這樣，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好像反倒一下子近了，因爲背景的色調在無意中成爲一種柔化劑，把某種類似於棱角一樣的束縛磨平。但她同時又對這些籠罩在幽暗光線中的人很好奇，距離近了，神秘感卻反之增加。
…………
正在語嫣到處打量並進行奇妙幻想的時候，原先看到的那個彙集區突然被幾束強光打亮了。原來是個比周圍要高出一些的舞臺，她看到有五個人已經在臺上開始調整器材。
看來應該同是一個樂隊的成員吧。
在學校的時候，她也曾被宿舍人拉去接受過幾次搖滾薰陶。可是不知道是她壓根就沒有這種搖滾細胞，還是因爲那些樂隊的緣故，語嫣對當時那些聽衆激昂吶喊的表現相當無法理解。那種琴絃交織的反覆衝擊，也許對於別人是天籟之音，但在她聽來卻是不折不扣的噪音。以至於後來不管思彤她們再怎樣威逼利誘，她總是堅定立場地以各種理由拒絕。
……可是今天，貌似是自投羅網了，還拖累阿紫一起受苦……語嫣在心裡早已哭成個淚人。
…………
“大家好，我們是AIR CITY，很高興今晚大家如約來到八又二分之一，首先送上一首新歌《DREAMING TONIGHT》，希望喜歡。”在立式話筒前說話的是個留着清爽碎髮的高瘦男生，簡單的灰色T恤搭牛仔褲打扮，大大顛覆語嫣以往印象中搖滾樂手的形象。
難道，現在搖滾也改走純情路線了嗎……
讓她更意想不到的事在下面——
以一段乾脆且旋律感很強的貝斯SOLO爲起點，莫語嫣像是整個人蹦着進入了一段魅惑奇異的旅途。感覺彷彿就像是看到一團燃燒得無比絢爛的火，吸引人注意的不是它燃燒時迸發的形狀，而是遠遠就能感覺得到的熾熱和耀眼光芒。她終於弄清，原來不是自己沒有音樂細胞，明明就是所遇非“樂”！
她想起無意中聽過的Beatle的《Blackbird》（《青鳥》），之所以記得，是因爲特別喜歡其中一段歌詞。
Blackbird singing in the dead of night
深夜中青鳥在歌唱
Take these broken wings and learn to fly
用這破損的雙翅學着飛翔
All your life
你用一生
You were only waiting for this moment to arise
只是在等待這個升起的時刻
Blackbird singing in the dead of night
深夜中青鳥在歌唱
Take these sunken eyes and learn to see
用這沉陷的雙眼學着凝視
All your life
你用一生
You were only waiting for this moment to be free
只是在等待這個自由的時刻
語嫣以前不明白爲什麼有人說這歌詞就象徵着搖滾精神，但是今晚她終於理解到那隻青鳥的逆風飛翔意味着什麼。原來搖滾樂不僅僅是轟鳴喧囂的發泄，它還承載了更多對黑暗的反抗以及對自由的期望。就像青鳥一般，用沉陷的雙眼學着凝視，用破損的雙翅學着飛翔。
就和她所敬仰的江湖英雄一樣，不管遇到什麼艱難險阻，永遠都不會放棄，即便粉身碎骨，也要用盡最後的力氣去和反派勢力做抗爭，語嫣覺得二者之間簡直就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對於今晚的深刻體會，她深感真是不虛此行不虛此行啊……
…………
幾曲完畢，酒吧裡響起絡繹不絕的掌聲，還有此起彼伏的歡呼和叫好。
臺上，那個之前說話的高瘦男生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安靜。
“接下來的這首歌，主角不是我們，是他。歡迎我們八又二分之一的老闆，歐也。”
隨着另一束燈光的打亮，語嫣才發現，在酒吧的中央，也就是她原以爲擺的是座雕塑的地方，原來放着一架鋼琴。
然後她纔看到坐在鋼琴前的那個人，歐也。
爲什麼歐也看起來和之前那一次見到的不大一樣……
她眼前的這個歐也，雖然仍舊看起來很冷傲，可是卻比那天感覺多了些什麼……
…………
“這首歌，送給一個人。沒有她，也就沒有這首歌。歌名叫做《也許》。”
鋼琴聲響起。
也許沉默只是一段寂寞的對白
也許習慣只是一份堅持的無奈
也許愛情只是一場錯過的等待
也許遇見你只是一個轉身的意外……
…………
……《也許》。
她的《也許》嗎？
彷彿是從某個瞬間開始，莫語嫣再也聽不到任何別的聲音，除了鋼琴聲和歐也的歌聲。他的歌聲像是能夠穿透她的身體，沒打一聲招呼，就這樣觸到她的心裡，她好像真實感受到那一瞬間心臟突然間毫無預兆地收縮。所有的寂靜，只因爲有某種東西的存在，而這種東西佔據了她所有的聽覺和視覺。
歐也說的那個人，是誰，難道是她嗎，還是別人？
……如果是別人，爲什麼心裡好像有點失落，像是曾經錯過什麼的感覺……
她定定地望着那個在光圈裡彈着鋼琴唱歌的歐也，像有如華的月光瀉在他身上一般，他的髮梢，他的衣角，他跳躍的手指上，無一不是那種金色的微粒。《天龍八部》裡，在縹緲峰的萬仙大會上，段譽曾經引《詩經》中一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來感嘆王語嫣的美。這個時候，她算是徹底體會了段譽的感受。
……語嫣從來沒有仔細地看過一個人的眼神，可是這一次，雖然離他不算很近，她卻看得很清楚，他的眼神好像在告訴她，他在用自己的感情唱這首歌，像是竭盡所有去愛一個人，他有自己的愛與恨，他不是別人看來那個冷酷無情的歐也。
她也看到有些時候他的視線會在人羣裡掃視，好像是在尋找什麼。在瞄到莫語嫣附近的時候，她突然很希望歐也能夠看到她，透過人羣看到這個坐在黑暗角落的她。她在認真地聽他唱歌，即使，這並非送給自己。可是似乎這樣的可能性那麼小，她只能這樣就這樣凝視他的身影。
好像無限的話語都是蒼白，她只能在這份寂靜的黑暗中保持沉默的凝視，凝視着這黑暗裡唯一的光線。長期生活在黑暗中尋找光明的人們，在見到光的一剎那爲什麼會流淚，是因爲眼睛被刺激到，還是因爲感動？
莫語嫣不知道……
“也許沉默只是一段寂寞的對白
也許習慣只是一份堅持的無奈
也許愛情只是一場錯過的等待
也許遇見你只是一個命運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