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羽宮是專爲儲君設的宮殿, 歷代儲君皆居於此。此宮不與其他宮殿相交,單獨設立在皇宮一角。殿宇相鄰兩面,一邊是御書房, 一邊是皇家廟堂。爲的是提醒未來君王, 不忘學業, 不忘祖先。宮殿是三進院, 前院不深, 東西各有廂房,正中是會客廳。內院東西也有廂房,服侍儲君和神獸的貼身宮女、宮侍便住在這裡。兩間正屋, 一間琉曄住,一間青翧住。後院是一片花園, 有池塘、假山、涼亭, 雕樑畫棟、鬼斧神工。
服侍儲君和神獸的宮女和宮侍也是專門挑選的, 各有兩名。此時端着熱水毛巾進來的便是宮女倚紅,而弄綠正在爲琉曄更衣。
換好衣服, 洗過臉。琉曄坐在梳妝檯前,一邊打着哈欠,一邊任由弄綠擺弄自己的頭髮。她沒有早起的習慣,可在宮中,辰時便要到坤喙宮去向母后請安, 不得不起。
過不多時, 就聽身後的宮女開口:“弄綠從未見過儲君這般美麗的女子。”
琉曄收起睏意, 看看鏡中的自己。雙平鬟分梳兩側, 各插了幾隻華勝(古代女子花型頭飾, 墜在額前或插在髮髻上)。臉上並無太多修飾,只塗了脣脂, 在眉心貼了花鈾。整個妝容淡雅而俏麗。琉曄眼睛一亮,“是你手巧纔對。”
弄綠抿嘴一笑,“多謝儲君誇獎。不過儲君這般俏麗的女子,弄綠真是第一次見到。”
琉曄笑看她,“瞎說了不是?二公主在宮中這些年,你少見了?”
弄綠這纔想起儲君與二公主乃是孿生。她新服侍着主子,脾氣秉性都不瞭解,也不知這話中意思,一慌神跪了下來。“儲君,弄綠失言了。可、可弄綠沒有瞎說,您跟二公主生的一樣,可氣質卻是天壤之別。”說完,已叩首在地。
一邊的倚紅也陪着她跪了下來。
琉曄連忙道:“我不過是隨口一說,又不是怪你,快快起來。”
兩名宮女這才站了起來,仍不敢擡頭。
琉曄搖搖頭,“擡起頭看着我。我又不是洪水猛獸,還能吞了你們不成?”
兩人緩緩擡頭,見主子卻無怒顏,才舒了口氣。
琉曄站起身,走到二人面前,說道:“你們兩個將來不要太過恪守宮中規矩。我自幼閒散慣了,你們這樣我反倒不舒服。以後沒人的時候跪禮就免了。”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行了屈膝禮,“倚紅/弄綠,謝過儲君。”
琉曄擺手示意她們起來,“你們的名字太繞口,以後我便叫你們紅兒、綠兒。綠兒隨我去給母后請安,紅兒在這裡準備早膳,今兒個不想吃甜的。”
倚紅開口:“稟儲君,剛纔皇后身邊的玉蓮過來傳話,說是今日讓儲君在她那邊用早膳。”
“知道了。”琉曄心想:這兩日忙完公事又與兄妹遊湖,還沒顧上跟母后說幾句話呢,一同用膳最好。“既然不用備膳,紅兒也去吧。”
兩個宮女應是,隨着琉曄向外走去。早有玉輦候在宮門,將琉曄送到坤喙宮門口。下輦,正見着琉曦的玉輦過來,琉曄便站下來等她片刻。
琉曦下來後見皇姐在等她,連忙上前施禮,“讓皇姐久候了。”
琉曄道:“你我姐妹,說什麼候不候的,這麼生分。”又笑說:“莫讓母后等着倒是真的。”
琉曦回她一笑,兩人並肩走入寢宮。皇后洛水芯早候在那裡,待一雙女兒請過安,便叫宮女把早膳上來。母女三人圍坐桌前,一邊用膳,一邊閒話。
“曄兒,你剛到宮裡,若有住不慣用不慣的吩咐下人改就是。這膳食也是,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直接告訴御膳房,他們自會記下的。”
琉曄看着母后加給自己的一塊紅豆酥,回道:“兒臣明白。”可以不吃紅豆酥麼……看看母親期待的眼睛,她忍……
見女兒將紅豆酥放入口中,洛水芯才接着問:“你那幾位皇兄可都見過了?”
“嗯,昨日一起遊湖了,大哥還送了禮物給我。”
洛水芯一愣,“大哥?”
琉曄差點兒噎着,咳嗽兩聲,回道:“是大皇兄。兒臣還不習慣宮中規矩,以後會小心的。”
洛水芯這才反應過來,笑道:“這也不是打緊的規矩,處得來便好。有空的時候你也到其他宮走動走動,見個禮。”
“兒臣記下了。”
洛水芯又問了琉曄在宮外的生活如何,派給她的宮女稱不稱心。一頓早膳轉眼間便用過,皇后看看時辰不早,便道:“皇兒還要早朝,快些回去準備吧,國事要緊,咱娘倆改天再聊。”
琉曄應是,起身告退。琉曦也辭行。兩人又一起出了坤喙宮。
“看得出母后對姐姐格外關心。”
琉曄看看琉曦,笑道:“母后是怕我剛來住不慣。”
琉曦抿嘴一笑,不再說話。兩人分別上了玉輦,琉曦回宮,琉曄則直接去了國政殿。
儲君每日的工作說忙不忙,說閒不閒。巳時上朝,之後到乾翼宮協助國君處理政務,必要時伴架出巡。一天的工作差不多到申時能結束,然後便可以四處聯絡聯絡感情,比如參加些書會、酒宴什麼的。
因爲剛剛平亂,國家內政繁雜,戰爭期間堆積的民生問題和戰後的重建問題、剿滅餘黨的問題,都摻和在了一起,三處四辦俱都忙碌不堪。琉曄自然也閒不下來,看奏章就看到了酉時。不覺中,日已偏西。
琉曄合上一本奏章,看看窗外。
“時候不早了,你回宮休息去吧。”
聽到聲音,琉曄轉頭看去。司徒尚澤正接過青翊遞來的一份奏章,放到桌案上,細細閱覽。
見父皇如此操勞琉曄不忍獨自休息,便道:“兒臣不累。”
聞言,司徒尚澤擡起頭來。眼中充滿慈愛地看着女兒,“去吧,朕看完這本奏章也要休息了。”
琉曄不好再說,便起身告退。青翊將她與青翧送出宮門,說道:“陛下多年來一直如此,儲君不必擔憂。”
琉曄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父皇都是一個人用膳麼?”
青翊淡淡一笑,“按規矩,理當如此。”
二人回到御羽宮,倚紅早安排了晚膳。看着桌上十幾道菜,琉曄微微蹙眉,“就兩個人吃飯,以後四菜一湯便夠了。”
倚紅立刻應是,退了出去。
琉曄悶悶地坐下,拿起碗筷,卻覺得沒有胃口,又放了下來。
“怎麼了?”青翧問道。
“哎,沒想到宮中規矩這麼麻煩,連吃飯都要分開。”
青翧不以爲然,“規矩還不是人定的,將來改掉就是。”
琉曄一手托腮,拿起筷子無目的地扒拉着碗中的米粒,“那還要好久呢。”
青翧忽然神色一緊,起身走到窗邊,打開一條縫,向外看了看。見無人,又關上窗戶,走回去坐好。“你這話若叫有心人聽了去,就麻煩了。宮中不比外面,說話還是小心些好。”
“設個結界就是了。”
“宮中規矩,不得設立結界。若私自設了,反而會引起他人猜測。”
琉曄一撅嘴,筷子往桌上一撂。“連跟你說話都得小心了,那不如變成啞巴算了。”
青翧認真地看着女人,“你之前難道沒有心理準備麼?在帶領青羽殺迴護翼的時候,沒有想到今天麼?”
琉曄收起怨憤,卻仍有些委屈。“這些我自然想過。可是誰知道……誰知道這麼累……”那種累不是身體上的,而是在心上。她說不出究竟是一種什麼感覺,好像說每句話、做每件事都要考慮再三。就算是擡手,都得想是擡到腰間還是胸前的高度。太費心了……
青翧嘆口氣,輕輕將女人攬入懷中,柔聲道:“我知道你不習慣。但有些事情你必須去做,這就是責任。在你接受儲君這個身份的同時,便理所應當地要承擔相應的責任。而你是自願做這個儲君的,是麼?”
琉曄在男人懷中輕輕點頭,“是,我想讓權國變得更好,讓百姓更加幸福。”
青翧輕撫女人的頭髮,“既然如此,你便要努力接受這裡的一切。若有一天你累到不想做了,我便帶你離開這勞什子的宮殿,咱們遊山玩水去。”
琉曄的心安靜了下來,臉上也有了笑意。“說什麼帶我離開,還不是你自己想出去玩兒?”
青翧笑着拉開女人與自己的距離,滿意地看着女人嘴角的笑意,“笑了就是沒事了,可以吃飯了吧?”
琉曄笑着坐起來,拿起筷子,“當然,這麼多美味,浪費了可惜。”吃了兩口,又想起件事,“魘羽哪兒去了?”
“哦,那傢伙現在跟青羽的林越峰混得很熟,今天好像又一起喝酒去了。”
琉曄哦了一聲,繼續吃飯。誰都沒有注意,窗邊閃過的一抹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