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這種東西一旦出現裂縫, 就如同溺死了自己親人的河流一般,再也無法覺得它清澈。琉曄不明白爲何青翧不對自己說實話,但欺騙已成了事實。她輾轉一夜, 想爲青翧找一個藉口, 卻說服不了自己。早起的時候眼睛還有些紅腫, 便故作姿態的讓倚紅去請太醫來看幾幅安睡的藥方。離開御羽宮的時候只心不在焉的跟青翧說了聲再見, 對他說的話卻是一句沒有聽進心裡。
這種時候, 忙碌就成爲了最好的良藥,在三處四辦巡視一天到讓她精神了不少。只可憐了那些臣子,都不知儲君今日爲何這般勤快, 害得一羣人陪着忙活到了酉時才各自回家。
一靜下來,心便翻滾起來。她不想回去, 在哪裡都好, 只要是沒有他的地方。當她回過神來, 自己已經站在了拂月宮的門前。擡頭看看那越過院牆的白色花朵,明明還是那株梨樹, 那片梨花,卻再不向昨日初見時那般美麗。不自覺涌出一聲嘆息。
“皇姐?”
聽到聲音,琉曄轉身。司徒琉曦站在宮牆的拐角處,一身淡紫色的紗裙在月光下曼妙。
“皇姐也喜歡這梨花麼?”
相對妹妹的笑,自己卻有些尷尬, 琉曄強扯出一個笑容, 點了點頭。
“真巧了, 我也喜歡這梨花呢。”琉曦似是沒看出她的異樣, 歡喜着走了過來。
琉曄看着她身邊無人, 忽然想起一事,“你一個人來賞花?”
琉曦忽然有些羞澀的笑了, “本來是約了人的,不過他臨時有事,過不來了。偏巧我今兒個又特別有興致,便一個人過來了。”
約了人,是他麼?琉曄想問,卻又怕聽到答案。話幾次到了嘴邊,終是嚥了下去。
琉曦明知她此時心中煩亂,卻裝作毫不知情,“既然皇姐也來了,不如一同賞花如何?”
琉曄猶豫片刻,點了下頭。
兩人進到院中,琉曦拉着琉曄走到梨樹下,站的正是昨晚她與青翧所處的位置。琉曄心中有痛,卻只能隱忍。正想着如何開口,琉曦卻先問道:“皇姐……跟神獸大人很親近吧?”
琉曄沒想到她會先問自己,一時間有些慌亂,答道:“我自幼住在宮外,一直是他照顧我,自然如同親人一般。”
琉曦現出驚訝的神情,“莫非皇姐把神獸大人當做養父看待?”
“不是……我……”
還未說完,話已被琉曦截去,“是我糊塗了,神獸大人的模樣怎麼也不像做父親的,自然是當做哥哥了。”說完,牽起琉曄的手,訕笑道:“皇姐只將神獸大人當做哥哥看待,曦兒便放心了。”
放心?什麼意思?琉曄盯着琉曦的臉,一動不動。
“其實……”月光下都能看清琉曦雙頰泛起的紅暈,她怯生生地說:“我很喜歡神獸大人。”
琉曄已不知道自己是何種心境,自己最親的妹妹跟自己愛上了同一個人?誰來告訴她該如何……
“我只告訴皇姐了,你可要替我保密啊!尤其不要告訴神獸大人,我、我不希望他覺得我是個不知羞恥的女人。”
“爲什麼告訴我……”
“我們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姊妹,這世上我最親最信的便是皇姐啊。”
是啊,最親的姊妹。“青翧他……也喜歡你嗎?”
琉曦昂起頭,看着一樹梨花,笑着說:“不知道,不過應該不討厭吧。”
一陣秋風吹散梨花,片片飛落如絮。是啊,一同賞花又怎會討厭?琉曄覺得自己已無法繼續忍耐,用盡最後的力氣擠出一個笑容,“曦兒,皇姐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看着琉曄漸漸走遠,琉曦的嘴角高高揚起,隨手拾起落在肩上的花瓣,捏個粉碎。
再說青翧,一早叮囑了琉曄留意身邊的人,便匆匆離去。清晨見過魘羽,他全然不知昨晚之事,可見魘羽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下了藥,而非強行抓捕。這便說明挾持魘羽的人是他身邊親近之人,至少是魘羽不會提防之人。問題在於,魘羽不會提防的人有點兒多……青翧也只得逐一排查,希望可以尋到蛛絲馬跡。
回到御羽宮已是深夜,卻發現琉曄還沒回來,不覺擔心。叫來倚紅詢問,卻不知倚紅今日哪兒來的脾氣,對他愛答不理。正想再問,卻見琉曄從外面走了進來。青翧連忙迎上去,有些擔心地問道:“怎麼這麼晚?”
琉曄有氣無力地說道:“今日公事繁忙,回來晚了些。”
青翧皺起眉頭,“你昨晚就沒睡好,今日又這般操勞,身體累垮了怎麼辦?”
琉曄淡淡一笑,“無妨。”不敢看青翧的眼睛,只低頭說了句“我想睡了。”便向房間走去。
“曄兒?”這狀況實在太不尋常。從前,她疲倦的時候反而更喜歡賴在自己身邊,可如今卻似乎躲着自己一般。
琉曄想回一句,卻沒有力氣說話,徑直走入房間,倒在牀上。
門外,青翧愣愣地盯着房門片刻,然後舉步前行。
倚紅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擋在門口,“儲君今日累了,神獸大人有事還是明日再說吧。”
青翧一怔,今日自己怎麼這般的沒人緣?他沒心情跟不相干的人交涉,既然不讓進,明日再問便是。
而這個時候,司徒琉曦正眯着眼躺在靜心殿內殿的貴妃塌上。燭焰跳動着昏黃的光,淡淡的薰香在空氣中彌散。陸梓葳站在琉曦身後,爲她捏肩捶背。一雙宮女昏睡在宮殿一角。整個大殿詭異地沉靜,只有琉曦偶爾因舒服而發出的嘆息聲。
當她終於心滿意足,拍拍自己肩頭的手掌,說:“行了,你也累了,歇歇吧。”
陸梓葳停下手上的動作,站到琉曦下手。
“昨天你演的不錯。”看着今日琉曄的神情,便知道她有多傷心。這要歸功於做了青翧十六年替身的陸梓葳。
“謝公主誇獎。”
“明天的事情可安排好了。”
“回公主,都安排好了。”陸梓葳猶豫了一下,又說道:“我們是否太急了?”
琉曦別有深意地笑了笑,“你當我那皇姐是普通女兒家麼?一時間被情愛迷了眼睛,才失去了判斷力。可假以時日她緩過神來,必會有所察覺。是所謂夜長夢多啊。”
“梓葳明白。只是……”他略微躊躇,才低聲說道:“委屈了公主……”
琉曦收起笑意,目光變得狠毒,“只要能讓琉曄痛不欲生,便是要我成魔成鬼,也在所不惜!”
一陣風吹開窗戶,燭火隨之覆滅,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