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 望月正夫死了。
神棍在看到火焰巨浪騰空而起那一刻就已經轉身開溜。望月正夫在望月淳一和望月美穗子還未反應過來時就已經被巨大的火焰燒成了一團灰燼。火焰還在不停地燒着,望月美穗子跌坐在地上,望着騰空而起的火焰暈了過去。鄰居報警叫來了警察, 警察在火堆裡發現了殘存的望月正夫的骸骨, 並因此起了疑心。望月淳一花了很大的功夫和很多的錢才讓他們決定對他和美穗子免於訴訟。這個時候, 有錢有勢的好處就顯示出來了。但儘管如此, 當望月淳一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家裡時, 還是覺得筋疲力盡。
經過了昨天那一場,美穗子似乎是崩潰了。她安安靜靜的坐在沙發山,一句話也不說, 只是低着頭看自己和正夫從前的照片。偶爾像是恢復理智了,她就會不停地小聲哭泣, 哭的望月淳一心煩, 大吼着讓她閉嘴。
火堆裡沒有明日香的屍體殘渣, 淳一不知道這算好事還是壞事。他又去查看了那個清潔櫃,發現裡面什麼都沒有。這讓他稍微感到一絲心安。心安過後又是隱隱約約的擔心。正夫死掉的第二天夜裡明日香沒有出現, 淳一的壓力稍微小了一些。他琢磨着,要不要把腦子明顯糊塗了的美穗子送進附近的養老院。
正夫的喪事都是淳一一手在操辦。第四天他把正夫的骨灰從警察那邊取回來,開始給他籌備喪事。對外只說是突發疾病去世了。至於有人多嘴問一句“你妻子怎麼不在?”時,淳一往往都是陰沉着臉答:”她回孃家去了。“
他忙碌了一天,終於回到家裡。進了院子, 院子裡黑漆漆的。淳一嘟囔着“連盞燈都不知道開······”一邊打開手機照明進了樓裡。客廳裡只開着牆上兩盞小燈, 微弱的光亮虛張聲勢的照射着望月家的房子。纔不過幾天功夫, 這疏於打理的屋子已經開始呈現出一種衰敗氣象, 在燈光的映襯下散發出一種死氣沉沉的氣息。淳一擡頭向樓上望去, 臥室都沒有開燈。他的耳邊忽然傳來了細弱的呼吸聲,彷彿有個人一直憋着氣不想被人發現, 此時卻終於忍不住大喘氣了似的。
淳一低下頭,在身前的沙發上看到了縮成一團的望月美穗子。
正夫死後,美穗子在短短一天里老了十歲,此時瑟縮在沙發上,她把自己一張蒼老的臉埋進臂彎裡,只露出一雙驚恐萬狀的眼睛,惶惶不安的注視着黑暗中的某處。她整個人像只老貓似的悄無聲息,方纔淳一一下子竟然沒發現她。眼下他連忙在自己母親身旁蹲下,語氣盡量平靜的問:“母親,這麼晚了,你不睡,在這裡趴着做什麼?”
“不······不能睡······”美穗子斷斷續續的說。她縮了縮肩膀,把自己團成一個更小的球。“不能········不能睡··········會被·······會被吃掉的·······”
母親彷彿一夜之間變成了小孩子,說話幼稚可笑,還前言不搭後語。淳一的不耐煩終於爆發,惡狠狠地踹了沙發一腳,他低聲嘶吼道:“你廢話怎麼那麼多!誰要吃你了?啊???\"
美穗子以極大的幅度打了個哆嗦,擡起頭來眼淚汪汪的望着淳一,聲音裡帶上了顫音——不只是委屈,還有恐懼的顫音:“她——她張開嘴巴·······好大的嘴巴·······她要·······她要吃了我········”
淳一暴跳如雷,粗暴的拉起美穗子就要往樓梯方向拉:“我看爸爸死了你也跟着瘋了,還嫌我不夠累嗎?!上去!給我睡覺去!”
“不不不不不——她會吃掉我的!啊!不去!不去!”美穗子發出了殺豬一般的刺耳尖叫,幾乎把淳一的耳膜震破。她像個撒潑的小孩子,拉扯着沙發的扶手不願鬆開。淳一在她胳膊上狠狠打了一拳,美穗子發出了一聲悽慘的哭叫,總算因爲疼痛的條件反射鬆開了手。然而她又扒住了沙發的邊沿,依舊是哭着不肯走,口中不住的喊道:“她在看着!她知道!我一回去她就要吃——吃掉我!她在看我!在看我!”
淳一總算明白美穗子說的“她”是誰了,自然是指的明日香。這讓他更加的不耐煩,一把扯過美穗子的手怒道:“她來什麼來?爸爸已經被她害死了!她已經心滿意足了,還要怎麼來!媽媽你別自欺欺人了!我很累!你能不能體諒體諒人?”
他說着,隨手按下了牆邊小燈的開關。一盞小燈熄滅了,可臨近天花板的地方。依然有一小片燈光似的陰影落下。淳一心頭火氣,擡手就想打爛那盞燈。
“誰說我心滿意足了?望月淳一?你嗎?”
望月淳一身上的血登時涼了一半。
他正要上手打的那盞燈,那盞掛在臨近天花板的牆上的燈,原來根本不是燈,因爲它壓根兒就沒亮過。只是靠着月光反射頭頂的一塊珍珠髮飾散發出了微弱的光。那是明日香的腦袋,此刻正掛着邪裡邪氣的笑,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視着他和他母親。
“有趣,真有趣。”明日香的腦袋說,她從半空中跳了下來,與此同時,她的身體從二樓的樓梯上慢悠悠的走了下來。一隻手平靜的伸到半空中,正好接住了她自己的腦袋。美穗子發出了一聲小動物般的啜泣,她用微弱的聲音告訴兒子:“你看,她的嘴巴多麼大,她要吃了我······”說完就軟綿綿的向淳一懷裡倒下去。淳一一個沒接住,他母親便骨碌碌的摔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山崎明日香!”淳一怒吼道:“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麼,“明日香說。”你摧毀了我的自尊,我的人格,我的自由,我的錢,我的工作和我的身體。還摧毀了我對生活的興趣。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麼。“
“你是要我死嗎?”淳一失魂落魄的說。“我毀掉了你的人生,你要我用我一家人的命來賠償嗎?真彥怎麼辦?”
“哦,”明日香說。“那孩子的出生本就是一個悲劇。別人的孩子是父母愛的結晶,他卻要目睹父親對母親無休止的損害和羞辱。他不會幸福的。只要他還在這樣的家庭裡。”
淳一暴怒了。他衝上去一巴掌打在明日香臉上。明日香的腦袋骨碌碌掉了下來。淳一衝進廚房拿出刀子,一刀一刀的扎進明日香的身體和頭顱,像瘋子一樣怒吼:“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就不會復活了!殺了你就不會復活了!想弄死我?山崎明日香你做夢!”
望月淳一又一次把明日香砍的像血葫蘆似的不成人形。這一次他沒有把明日香塞進清潔櫃,而是在後院的花圃裡挖了個坑,把明日香塞了進去。
結果第二天傍晚,他又看見明日香站在望月家的院子裡對着他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