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9章 無法無天
“賽維塔。”
“怎麼了?父親?”
“我有一個點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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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要大禍臨頭了。”
在將出使遠東邊疆的任務,輕鬆愉快地丟給了新人塔洛斯後,羣鴉王子看起來心情非常不錯,他給自己點了一支菸,通過末梢的星星之火,塔洛斯能夠清楚的看到煙盒上面阿瓦隆的商標。
不止他一個人看見了這個。
“我還以爲你會像原體那樣,支持諾斯特拉莫的本土貨呢,賽維塔。”
沈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了出來,塔洛斯這才注意到,這位不以武力見長的原體侍從所佔據的位置反而相當高:他坐在了康拉德王座左手邊的位置上,僅次於能夠坐在原體右手邊的賽維塔。
但從實際表現來看,這個侍從武官的信心肯定高於他的能力。
“我當然支持本土貨。”
羣鴉王子叼着菸捲兒,吞雲吐霧間的漫漫白煙讓他枯骨似的臉顯得愈加猙獰,他看起來完全沒有享受菸草的美妙,而只是在單純的咀嚼這些煙霧:反正塔洛斯相信,只要賽維塔想的話,他只靠咀嚼這些看不見的東西也可以活下去。
在他們這些軍團中低層,尤其是出身於諾斯特拉莫的戰士的眼中,羣鴉王子是一個神話程度絲毫不遜於原體的存在:如果說原體是不可違抗的天神的話,那麼賽維塔就是無所不能的半神,再誇張的事情放在他的身上也會顯得合情合理。
至於帝皇?
他們一般不談論帝皇。
這個稱呼真是太過於刺眼了,刺眼到不適合在夜幕號上提起。
即便如今的諾斯特拉莫早已不再是先前的那顆永夜之星了,但隔着厚重到足以遮蔽掉整座山峰的雲層,太陽對於他們來說依舊算是一種很陌生的概念:一種需要尊重卻又沒什麼必須性的東西。
諾斯特拉莫人會這麼想,而神聖泰拉的老兵則要更拘謹一點,但他們同樣不會在日常談話中過多的提起人類之主:當別的軍團中的泰拉人可以幾次三番的回憶當年與帝皇並肩作戰的光榮歲月時,午夜領主的泰拉人反而沒有什麼談資。
從一開始,他們就是幹髒活的:懲戒和治安作戰幾乎是他們的專屬。
而帝皇又怎麼可能親自統帥一支只會剝人皮和挖人骨的隊伍。
既然如此,便也不再多提。
至於其他人,無論是來自於阿瓦隆的遠東人還是來自於食屍鬼羣星的後裔,他們和帝皇更是沒什麼關聯,對於他們來說,康拉德與摩根纔是肉眼可見的神,是尊重這一體系的最終導向。
就像諾斯特拉莫上生產的苦澀菸捲被視爲理所當然的本土貨,而由阿瓦隆舶來的菸捲不僅質量更好,也很少被視爲徹頭徹尾的外國貨:畢竟,無論是兩個原體,兩個軍團還是兩個國度,糾纏之深都已經到了沒必要過度區分的程度。
“不過,儘管如此,我也不會特意去遠東邊疆置辦我的日常用品。”
賽維塔吐出一口濃厚的白煙。
“至於這個東西嘛,它算是外交贈品。”
“我上次出訪阿瓦隆時得來的。”
“摩根大人還會送你這個?”
“姑且算是吧,我是從她的私人辦公室裡順手揣回來的:她不知道。”
這個回答讓會議室沉默了一下。
所有人,包括塔洛斯,看向羣鴉王子的目光中都又多了一絲尊重。
“話說在前頭,賽維塔。”
奧菲昂重重的咳嗽了一下。
“下次破曉者再找你組團比武的時候,我們可不會再幫你了。”
“也用不着你們。”
羣鴉王子輕蔑地笑了一下。
“我一個人就能撩倒兩名圓桌騎士,又或者三名勒菲騎士。”
“當然,不算終結者甲。”
“而且,我總能找到幫手:第八軍團又不全都像原體那樣的廢柴。”
“確實。”
“說的沒錯。”
“這倒是實話。”
此言一出,除了塔洛斯外,在座的各位紛紛點頭稱是:這讓年輕的藥劑師不由得驚恐的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怎麼了?小子?”
賽維塔自然注意到了這一點。
“額……”
塔洛斯猶豫了一下。
“這裡是夜蝠議會?”
“當然。”
羣鴉王子向他微笑,同時順手指了一圈在座的各位同僚。
“考慮到在座的各位姑且都是些具有高等智慧的哺乳類生物,我也曾跟原體建議將這裡改名爲畜生之家,但原體沒同意:這可真是讓人惋惜。”
“他覺得這個名字太難聽了?”
“不,他覺得咱們還不夠格兒。”
賽維塔往地上啐了一口。
“講真的,在聽到這句話時,我作爲諾斯特拉莫人的自尊遭到了極大的損壞。”
“我也是。”
奧菲昂和沈嚴肅的點了點頭:他們兩個同樣是諾斯特拉莫人。
“所以,怎麼了?塔洛斯小子?”
緊挨着藥劑師而坐的智庫館長扎洛斯特關切的問道。
“我只是……我只是有些不太理解。”
塔洛斯緊張的調整着呼吸,生怕自己的下句話得罪了在座的這些傢伙:尤其是坐在王座上的那個煙鬼。
原體在上,那可是賽維塔。
整個第八軍團中只有他一個人能夠和破曉者的巴亞爾打成可疑的平手:雙方在狂熱到準備拔出真刀真槍,打算賭上各自的性命來拼出個勝負結果的時候,被他們各自的基因原體一巴掌扇飛在地,然後就不由分說的拖回了各自的戰艦。
“不太理解什麼?”
“作爲夜蝠議會,我們是原體親自挑選出來的輔佐者,我們不是應該……”
塔洛斯深呼吸了一下。
“更尊重他一些?”
“……”
這個問句讓房間中陷入了難得的安靜。
他們安靜了好幾分鐘:六雙神態各異的眼神帶着各自不同的意味,緊緊的盯住了冷汗直流的塔洛斯。
最終,還是賽維塔點了點頭,將可憐的藥劑是從這種酷刑中撈了出來。
“首先,塔洛斯。”
“我在!”
“你的話中有一點錯誤。”
“我們纔是原體親自挑選出來的:你只是我們臨時拉來湊數的。”
“……”
“其次……”
羣鴉王子吸乾了最後一口煙,便將僅剩菸頭扔進嘴裡,慢慢咀嚼。
“我很能理解你對於我們的基因之父還會抱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妄想的行爲。”
“這是在座的各位都曾犯過的錯誤。”
“而作爲對於你的補償。”
賽維塔向右手邊看去,看向沈的位置。
“在原體康拉德回來以後:你會接替沈成爲他的侍從武官。”
“……啊?”
塔洛斯驚訝的擡起了頭。
這種事情是賽維塔能決定嗎?
不對……重點不是這個……
“這……這是補償?”
“也可以理解爲懲罰。”
巴巴託斯欣快地笑着。
“但放心,刑期不會很長的:只會延續到你主動放棄的那一刻。”
“又或者……”
賽維塔身體前傾,他漫不經心的把玩着自己的動力長戟,臉上的笑容有一種寵溺和威脅間的微妙。
“當你發現他在他所有的信用卡申請人上都填了你的名字:而且沒有告訴你的時候。”
羣鴉王子剛說完,沈就擡起頭來。
“又或者是當他無聊到把你的第三十六個方案否掉,並採用了最開始的方案的時候。”
下一個是瓦賈漢。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你會被安排去給他養的卡塔昌惡魔寵物和巨型蚊子洗澡。”
“又或者是在晚上十一點讓你準備好他在明天早上八點就要用到的三萬字的演講稿。”
“還安排你做翻譯。”
扎洛斯特笑的和藹。
“而當你好不容易寫完的時候。”
巴巴託斯的眼中閃過寒光。
“卻發現他在一羣完全聽不懂哥特語的土著觀衆的面前,扔掉稿子,空手走上講臺。”
“而你要給他做同聲翻譯:然後他會在講話中說出各種你聽都沒聽說過的方言俚語。”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嚴重的。”
最後一個站起來是奧菲昂。
“畢竟大家夥兒都經歷過這些:也就是忍忍就能過去的事情。”
“但有些事情是忍不了的。”
“比如說?”
塔洛斯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已經帶有了一些恐懼的顫抖了。
“比如說他那些異想天開的任務:尤其當你需要跟他到處跑,拜訪各個軍團的時候。”
“他總會想一出是一出。”
“讓你給多恩講笑話。”
“讓你給伏爾甘美白。”
“讓你跟基裡曼的老媽跳舞。”
“讓你和佩圖拉博的姐姐喝茶。”
“帶着康拉德跟你玩兒捉迷藏。”
“跟黎曼魯斯吃飯的時候用你擋酒。”
“在信裡給莊森的軍事計劃挑刺,然後讓你把送信送過去。” “偷拍摩根大人宴請你們的照片,然後把你的那張貼在破曉者的廣場上。”
你一言,我一語,一個無法無天的狂徒傲然立於夜蝠議會的圓桌中央。
“所以我們很珍重你的到來,塔洛斯。”
話到最後,空氣中唯有羣鴉王子向着藥劑師露出的燦爛笑容。
“尤其在原體康拉德同樣表示出對於你這個傢伙很感興趣的時候。”
“……”
塔洛斯有些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原體……聽說過我?”
羣鴉王子的笑聲尖銳刺耳。
“你以爲是誰要求我們在你的面前提及有人需要出訪阿瓦隆這件事情的?”
“安心點,塔洛斯小子。”
賽維塔扶住自己的額頭。
“在如果有必要的時候,我會帶着整個夜蝠議會還有夜幕號去支援你的。”
“……”
“說到這個,我還有個問題。”
塔洛斯的眉毛跳了一下。
“原體這次遠征爲什麼沒帶夜幕號,反而是帶走了晨曦號?”
此言一出,房間第二次陷入安靜。
“好問題。”
在場所有人中唯一一個知道答案的賽維塔緩慢的拍拍手掌,以示鼓勵。
“但我是不會告訴你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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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很簡單,我的賽維塔。”
午夜幽魂靠着一根樑柱,修長的雙手於他的胸前交叉。
“因爲晨曦號是可以犧牲的。”
“而夜幕號是不能被犧牲的,至少不應該被如此魯莽的犧牲。”
“您說犧牲……是什麼意思?大人?”
這個詞讓賽維塔的眉頭跳了跳。
“字面意思。”
而午夜幽魂的燦爛笑容,更是讓羣鴉王子的內心中警鈴大作。
就是這個笑容。
他上次這麼笑的時候,是把整個諾斯特拉莫整整三年產的精金都無償的送給了暗黑天使軍團。
“晨曦號哪怕戰沉了也沒關係,而夜幕號要是太早戰沉了,會有很多麻煩的。”
“我們難道就不能構造一種它們兩個都沒有戰沉的假設嗎,原體大人?”
“瞧你這話說的!”
午夜幽魂輕蔑的眼神永遠是激怒羣鴉王子的最佳手段。
“戰艦造出來就是爲了戰沉的,就像軍團造出來就是爲了打光的。”
“這些東西花費這麼多心血,就是爲了在最關鍵的時刻將他們揮霍一空。”
“不然呢,你打算讓夜幕號平平安安的活到幾千年後,然後在諾斯特拉莫上當一個大遠征的紀念館:還是在隨便的一次武器實驗中直接把它當靶船?”
“……”
羣鴉王子不說話了。
畢竟,原體的道理的確無懈可擊:至少在午夜領主的軍團文化中,銀河間從來就沒有不能犧牲的東西,恐懼文化所衍生出來的一個重要分支,就是爲了獲得最終勝利而不擇手段的血腥意志。
這其中自然包括犧牲自己。
用恐懼摧毀敵人: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就是在毀滅自己作爲人的尊嚴。
如此簡單的道理,最早的第八軍團在神聖泰拉的土地上就已經領悟了。
而諾斯特拉莫人則領悟的更快。
“所以。”
當賽維塔再一次深呼吸的時候,他已經捋清了自己的基因之父的思路。
“您這次率軍遠征食屍鬼羣星,是做好了會付出重大傷亡的準備。”
“的確有這個意思。”
康拉德點了點頭。
“不過放心:我沒想着要全軍覆沒。”
“知道我爲什麼偏要挑選那些在戰場上生存能力更高的人加入遠征軍麼?”
“讓我想想……”
賽維塔思考了一下。
作爲一名阿斯塔特戰士,羣鴉王子的智商和思考能力即便放眼全銀河,都是出類拔萃的那一小撮兒,哪怕把他放在暗黑天使或者千子這些以內部的勾心鬥角和複雜心思而聞名的軍團中,賽維塔也可以活着順風順水,毫無壓力。
當然,比起他蔑視羣雄的暴力,羣鴉王子的智慧似乎總是不太顯眼,這和他簡單又直接的生存哲學有着關係:諾斯特拉莫巢都的底層從來都不是一片時間寬裕到能夠讓你思考更多問題的地方,直接揮舞拳頭要遠比動起腦子更有效果。
而當他成爲了阿斯塔特戰士,並且很快就更進一步,成爲了整個午夜領主軍團事實上的二號人物後,除了日常需要照顧一下身爲三號人物的康拉德外,賽維塔其實也沒什麼需要動腦子的地方。
執掌軍團?
這種事情靠感覺來就行。
治理領地?
阿瓦隆派來了那麼多經驗豐富的官僚也是白不用白不用。
畢竟他們都用主權做交換了。
照顧原體?
在以前這的確是個問題。
但當羣鴉王子發現自己隨時都可以給阿瓦隆之主打小報告後,這也不是個問題了。
總的來說,自從康拉德擁有了足夠的能力和主觀意願,將第八軍團和諾斯特拉莫的所有遺毒清掃一空,以此確保了午夜領主軍團的發展和未來後,賽維塔的肩頭上註定不會有什麼太重的擔子:和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父親與兄弟們自甘墮落相比,些許的文件實在是不值一提的東西。
當然:午夜幽魂那偶爾就會出現的抽風行爲不算在內。
尤其是當他看似放蕩不羈的行爲背後卻隱藏着令人冷汗直流的深意時。
比如說:現在。
“您只帶走了生存能力夠強的戰士,而且還做好了損失晨曦號的準備。”
賽維塔深吸了一口氣。
“也就是說,你已經預見了這次食屍鬼羣星的遠征肯定會出現意外,而且這個意外差不多會大到能夠切斷您與整個遠征艦隊的有效聯繫,並且還能對整個遠征艦隊造成事實上的重創,所以,你纔會只帶走那些戰場生存能力足夠強的戰士。”
“哪怕沒有您的指揮,他們也能儘可能地從食屍鬼羣星中殺回來?”
“不愧是賽維塔。”
康拉德獰笑地鼓着掌。
“不過,你猜的並不完全正確。”
“至少,我沒想着讓我的遠征軍能夠從食屍鬼羣星殺出來。”
“我們會在別的地方出現。”
“比如說?”
羣鴉王子試探着發問。
“比如說這個。”
康拉德將一本厚厚的文件冊塞進了賽維塔的懷裡。
“好好看完它,然後,你就知道摩根和我都要去忙什麼事情了。”
“……”
羣鴉王子默默地接過,然後便以驚人的速度翻閱着手中的文件。
在此期間,他不斷的看到之前從未聽說過的新詞,又不斷的接受它們的意思。
而在賽維塔將人類之主的網道計劃都大致瀏覽了一遍後,一直在旁邊觀察的康拉德終於出言提醒道。
“對了,賽維塔。”
“什麼事,大人?”
“你知不知道馬卡里昂的第十連中有個叫塔洛斯的小傢伙?”
“當然,大人。”
“扎洛斯特智庫長還專門給我提及過他那強大到幾乎不可控的預言能力。”
“我要你盯緊他,賽維塔。”
“然後?”
“然後把他派去阿瓦隆。”
“記住,我的羣鴉王子。”
“你一定要相信塔洛斯的判斷。”
賽維塔愣了一下,而他手中的文件冊已經被翻到了第三十頁的位置上,這說明他已經看到了某些重要的信息。
“我該在什麼時候相信他,大人?”
又看了幾頁後,賽維塔擡起頭來,目光平靜地直視着他的基因之父。
“在您前往……網道之後麼?”
午夜幽魂沒有回話。
他只是微笑着,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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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賽維塔。”
“怎麼了?大人?”
“你覺得帝皇的計劃……怎麼樣?”
羣鴉王子思考了一下。
“他想讓銀河燃燒,父親。”
“而我並不認爲,他能夠獨善其身。”
“到時候,總會有人喊出那句話的。”
“喊出哪句話?”
康拉德似乎有所期待,而羣鴉王子在自己的困惑中,循着本能回答。
“總會有人注意到帝皇欺騙了他們。”
“總會有人注意到在帝皇規劃的未來中沒有自己的位置:或者沒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到時候,便總會有人喊出那句話。”
“僞帝當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