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王被貶去封地已有四五日,堆積成山的摺子源源不斷從內閣送至御書房內,沒了康王,許多積壓的摺子沒人處置,皇帝的案頭自然就成幾倍的往上增長。
沒了康王在前頭批摺子,皇帝才發覺當日定罪太過倉促,都沒來得及問清楚,便將人貶斥走了。
如今再想起來,當日蹊蹺甚多,且不說這個弟弟打小就爲人正派,便說那一個小小的才人,相貌連康王妃一半都不如,何必捨近求遠?
想罷他便一嘆,金口玉言已下,再難悔改,恨只恨那些言官都長了一張黑心肝,要不是他們左一句有一句逼着,他何至於傷了胞弟的心?
“皇上,樑王爺還在外頭等着吶!”內侍提醒道。
“他怎麼又來了?”沒等內侍說話,皇帝便將案頭的摺子往前一扔,打康王走後,樑王把持朝政,日日進宮使得他煩不勝煩。
“宣進來吧。”
御書房的格局做不過內外兩處,裡頭什麼動靜外頭多多少少也能聽見些許,樑王好似什麼也沒聽見似的,躬身進了來,規規矩矩的行禮。
“臣叩見皇上。”
許是也知道樑王聽着些許,皇帝面上有一刻尷尬,不過很快就消失了,他將眼前的摺子往身側挪了挪。
“不知皇叔尋朕何事?”
樑王瞧着壓到最底下那兩本分外眼熟的摺子,分明是內閣有人故意跟他作對,纔將請奏霍北涼謀反一事擱在了最底下。
不過那又能怎麼樣,皇帝猜忌霍北涼已久,既然有這樣大好的機會,總歸躲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君要臣死,臣就不能不死!
想及霍北涼今日在大街之上給他的難堪,便恨的牙根癢癢,要不是府裡養的都是一幫不中用的酒囊飯袋,他又何必如此受辱?
“皇上,霍北涼這幾年來一直擁兵自重,且屢次抗旨不遵,分明是存了異心,只苦於一直沒有證據實在難以服衆,好在臣並未鬆懈,正巧前幾日臣截獲兩隻信鴿,乃是霍將軍親筆所寫。”
樑王從懷裡掏出兩張信箋,內侍立刻接過來呈到了御案上,皇帝接過來看,只見上頭龍飛鳳舞的寫着幾個字,雖然不過是隻言片語,但都跟陳家莊糧倉被盜案有關,皇帝臉色一沉。
“召霍北涼進宮見朕!”
樑王心下一喜,道一句果然,隨後神神在在的退到了一旁等着看好戲。
此時,霍北涼正領着小媳婦拜見岳父岳母大人,他們纔到了京中,剛落下腳兩人就到了。
楚映月原是要到城門口去接來着,只是不知爲什麼最近睡的格外沉,竟一時沒能起來,如今正一臉羞愧的站在母親跟前,私底下一面拿眼睛瞪人。
鄭氏拍了她一下,“都嫁人了還不規矩,一點也不像個正頭娘子!”
“娘,你到底向着誰的……”
日思夜想總算見着了爹孃,楚映月便膩在母親懷裡,越發露出小女兒的嬌態來,叫霍北涼與岳丈大人談的時時走神。
楚雲青忍不住咳了兩聲不止,又刻意端着茶杯在廳上晃了兩回。
楚大爺惱的也拍了兒子一下,“胡鬧,這與將軍說話,你胡亂走動什麼?”
男人下手可與女人不一樣,楚大爺那一下果真是帶着力氣的,啪的一聲,光瞧着就知道是疼的,霍北涼瞥了一眼,脣角勾了勾。
兩兄妹一時都捱了罵,互相看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瞧見了不服氣,轉而又都笑了。
金陵發生了不少事,京裡也發生了不少事,母女兩個在廳堂上也不好說話,索性從廳中出來,坐進了東廂房裡。
“你與娘說,你跟那個姓魏的怎麼回事,怎麼傳的滿大街都是?”
要不是當時夫君身子還沒好,不宜遠行,只怕那會鄭氏就趕着進了京裡了。
楚映月沒想到流言竟都飛到金陵去,不由皺了皺眉頭,繼而一嘆,“此事說來話就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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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本也沒想瞞着,再說即便是瞞也瞞不住,索性一股腦的都與母親說了,末了她感慨道,“真沒想到將軍能那般護着我,我……我也不知如何才能報答的了他……”
鄭氏沒料到女兒這樣死心眼,她沒好氣的用指頭點着女兒的額頭,“說你聰明竟笨成了這樣,夫妻兩個什麼報不報答的,本就該互相敬重互相幫助纔是,往後到外頭可別說你是我的女兒!”
“可是……”
“有什麼可顧忌的?”鄭氏拍着女兒的手,“咱家這樣的情況,他願意娶你這便說明他對你有幾分心意,難不成你不喜他?”
楚映月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猶豫了半晌,“娘,我曾經做了一個夢。”
前世對她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都說好女不侍二夫,無論她怎麼逃避,也躲不過自己的良心,她曾經拋棄了霍將軍這樣好的人,曾經跟了一個人渣,也不是什麼正經的姑娘家。
如果不是能預見楚家未來的慘像,試問重來一回,她能做到安安穩穩等着與他成親麼?
或許不能。
霍將軍越對她好,她就越是愧疚,這些愧疚深深的埋藏在她的心底,每當看到他的那雙眼睛,那些愧疚就好像沼澤裡的野獸,不斷的從暗無天日的地底下冒出頭來,好提醒她自己配不上他,提醒她不要過多的奢求。
鄭氏聽完愣了一會,神色略有些複雜,“你是因着這個所以答應與霍將軍成親?”
楚映月先是點點頭,後又搖頭,“是也不是,我起初的確是爲了楚家,可後來……”
後來就變了,那些傳言到了金陵時,她怕他怕的要死,可被他逗.弄的時候,也並非無動於衷,他爲楚家做的,爲她做的,那些麻煩事他本可以置之不理,但他還是留了人在金陵供她驅使。
鄭氏溫婉的一笑,“他爲你付出這麼些,你卻不以真心相待如何叫報答?”
“我……”她咬着脣角,心裡亂的很。
“晚娘,凡事不能只看過去,要看眼前看未來,他待你好,你就真心實意的待他好,這纔是你正經該報答的法子,打理內院是個女子都會,他要的又不是個管家。”
是啊,他要的也不是個管家。
楚映月怔了一會,彷彿有個角落清脆的碎了什麼東西,心裡一時竟鬆快了不少。
鄭氏撫着女兒的發,看着外頭陡然出現的背影,意有所指的問,“娘瞧着霍將軍對你不錯,雖是成了親事,但娘還是得問一句,你對他可中意?”
似乎沒料到母親問的這麼直白,楚映月咬了咬脣,紅着臉蛋吶吶的答,“女兒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