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江明野緊張得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只能按照本能,進行簡短的迴應。
白釉卻像是無喜無悲,無情無慾,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冷靜,淡若,
“我當時一直覺得你是瘋了,現在想想,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江明野的眼框瞬間緋紅,他嘴脣顫抖,喉結滾動,幾乎說不出話來。
“不過,你這種找不到我,就發瘋的偏執勁,得改改,我公務繁多,總不能時時陪在你身邊,莫要過於患得患失。”
江明野想要說什麼,甚至想直接從病牀上跳起來,白釉把他摁回去,繼續說,
“當然你這樣,我也有責任,日後,”
白釉嘆了口氣,眉目低垂,數萬年從不低頭,從不認錯的神明,說出了神生中的第一句檢討,
“日後,我若去什麼地方,無論多緊急,我定然會先知會你一聲,這樣可好?”
白釉不習慣這樣剖析自己的所作所爲,向來她做的,就是對的,這樣主動認錯,的確是頭一回。
半晌,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她擡起頭,眼前,是江明野滴血一般的眸子。
烏黑的瞳仁染上了血紅,寫滿了白釉看不懂的情緒,眸中黑霧涌動,好似破柵而出的野獸,要將白釉剝皮拆骨地吞入腹中一般。
白釉最怕見他這樣的眸子,美的驚心動魄,也瘮的毛骨悚然,
“可好?”白釉掐着手心,維持着天神得威儀。
很快,一聲顫抖到幾乎聽不清的“好”,像是跨越了千萬年的時光和肖想而來,一錘定音似的,烙印在了兩人的心間。
白釉滿意地點了點頭,親暱地揉了揉他耳垂上的小痣,彎腰低頭,在他的眉心烙上了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睡吧,快點好起來,二公舞臺我又晉級了,三天後,陪我出道。”
“嗯。”
他乖巧地點了點頭,而實際上,現在的他,只想跳起來圍着喜馬拉雅跑個十八圈,然後飛快領證,並把這件事情寫進小學課本里……
或者印在人民幣上。
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
跳是跳不起來,只能在牀上假寐,偷偷看着柱着胳膊,翻閱小柒遞上來的公文的她。
司雷之神雖然下凡歷劫,但是一些重要的公務,小柒還是需要來找她定奪。
“真神,千年一次的六界大會都已經開始了,您怎麼還不去啊?”小柒急吼吼地說。
六界大會是六界高級別人員的例行聚會,重要的人魔神仙都會親臨,重要性不言而喻。
“哦,我脫不開身。”白釉掃了一眼半睜着眼睛的江明野,心中好笑,臉上卻還是冷漠地說。
“真神,您快來吧,天道點名要見您。”小柒惶恐的跪在地上。
“父君?”白釉皺了皺眉,六界八荒,她唯一尊敬的就是天道,若是他要見她……
白釉歪着頭,看了一眼江明野。
很好,他把眼睛閉得緊緊的,眉頭皺得死死的,一副馬上要完的模樣。
白釉長嘆了口氣,抽身就走,不就是啪啪打了自己檢討的臉?
她衣袖一揮,一身墨紫色的嶄新神袍加身,襯得白瓷一般的臉更加晶瑩。
空氣像是被什麼東西拉開了一樣,一道仙氣緩緩凝聚,曼妙仙樂傳來,六界大會的現場像是視頻一樣,投射在了白釉身邊的空氣中。
白釉周身釋放出無數絢爛的閃電,華美昂貴的神袍閃爍着萬千霞光。
白釉端坐在椅子上,絕色容顏越發矜貴神聖,清越的聲音帶着層層威壓,所有人和魔都轉過頭來,看着這位“遠程”連線的真神。
“父君,司雷殿在此。”
不自責遲到,不顧及禮貌,孤寡倔強,司雷殿的錘子夠硬,六界大會衆位人神,只能紛紛向她執禮。
天道捋着鬍子,和藹地笑了,
“白釉啊,歷劫可還順利?”
“嗯,多謝父君關心。”
說完,白釉便隱入了墨紫色的烏雲之中,在場的任何人神,都不再配她多一個眼神。
天道並不在意,確切說,他最喜白釉這般孤寡絕臣的模樣,反倒是長袖善舞的他向衆人神代白釉告了罪。
這等聚會本就無聊,往年裡,白釉都是吉祥物一樣的角色,她在烏雲裡,頂着神冠打瞌睡,忽然聽到了幾聲痛吟。
江明野捂着心臟,蜷縮着身子,額頭上全是豆大的汗珠。
白釉從烏雲中飄然現身,絕美容顏,驚鴻一面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只見那六界八荒最美豔絕倫,尊貴無比的神明帶着幾分緊張,來到了一人牀榻前。
纖細柔夷撫上了那人的額頭,像是測量溫度,另一隻安撫着他顫抖的後背。
那登徒子不知是裝傻還是裝瘋,兩隻作亂的手,竟然解開了她神袍脖頸處的一粒珍珠扣!
神明推拒,那人卻還是不依不撓,偏生她滿臉只有無可奈何和涌出畫面的偏寵。
六界大會所有人面面相覷,所有男子,都想直接衝過來,親手殺了那假裝昏迷的某人!
當中最憤恨的,自然是魔尊青鴉。
他對穿着神袍的白釉有種變態一般的渴求,撕碎她的想法根本遏制不住!
而當中,驚詫中帶着幾分瞭然的,竟然是天道。
他慈祥的皺紋裡寫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最後化作一聲淺淺的嘆息。
“田白釉!”天道坐下一位珠光寶氣的美豔神仙看不下去了,
“六界大會,你要麼是遲到,要麼是沒禮貌,現在還做出這樣有礙觀瞻的事情,你眼中還有沒有六界?”
就好笑。
白釉眼中何時就有六界了?
她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坐在他的牀榻之上,將奢華沉重的神冠直接取下。
長髮未梳,凌亂中,更是一番驚心動魄的美,
“財神,在你眼中,何爲六界呀?”
“自然是人、鬼、魔、神、仙、妖。”財神說。
“我卻覺得不是,”白釉緩緩說,
“六界就是眼前,眼前即是六界,六界的欣欣向榮,是由每一個渺小的個體組成的,或許是一個魔,或許是……一個人,”
“照顧好眼前人,就是心繫六界。”
“詭辯!”財神被白釉堵的啞口無言,她年紀輕,是剛剛承了神位,性子格外傲些,
“你向來眼中無一物,我就不信,你親自照顧的,是個普通的凡人?”
“倒也不是,”
白釉揹負着手緩緩站了起來,手中把玩着那顆紫色的鑽石,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當着六界所有重要人物的面,
“介紹一下,我夫——江明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