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矇矇亮。
陸凡昨夜裡想得很多,睡得很晚,只覺剛睡下便有人敲門。
屋門打開。
屋門外,言巖何壁二人精神抖擻,屋門內,陸凡一臉倦容。
“哦?小師弟這是昨晚沒有休息好嗎?”何壁問道,言巖在一旁也點着頭。
“沒有,沒有,睡得很好。”陸凡忙回道。
“既然如此,小師弟就隨我二人去同塵殿吧。”
陸凡出了屋子,隨在二人身後,見言巖從懷中取出一枚翠綠葉子,抖手一揚,那翠綠葉子立時變化爲一艘葉子船,靜靜漂浮於空中。
陸凡看在眼裡,眼中溢滿羨慕。
言巖輕身一跳落在葉子船上,對何壁點點頭。
何壁回身對陸凡笑道:“小師弟,準備好了嗎?咱們這便要出發了。”
陸凡一愣神,只見何壁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何壁帶着他已經上了葉子船。
船兒悠悠,於雲海中浮伏,這番神奇的體驗,凡人終其一生也不能體會。
船首高揚,朝着青丘山的上空駛去。
峰巒逐漸變小,河流成爲一彎細帶,地面之上一片影影綽綽,好似那水墨韻開了一般。
便在這時,雲氣朝着船兩側翻滾分開,一種不可名狀的力量籠罩在葉子船上,似有一支大手在船尾推動,葉子船向前緩緩而行,並且從船頭開始一點一點消失,直至整艘船和船上的人都消失在山峰上空。
葉子船進入到一個陸凡無法描述也無法理解的世界。
他目光凝滯,呆呆地凝望着眼前那座——懸浮的山峰。
那座山峰好似破天之劍,劍指蒼穹,遠遠望去便給人一種凌厲之感,山峰四周不時有“流星”劃過,俄而爆出一蓬璀璨的光芒。
“那座……山峰……是……”陸凡滿眼震撼。
何壁高昂着頭,臉上滿是驕傲的神色,說道:“劍指峰,我紫府宮的根基所在,真正的青丘山。”
真正的青丘山嗎?陸凡看着它,強自按捺着心中激動,目光包含期待,那裡便是他要去的地方嗎?
葉子船向着青丘山駛去,待離着青丘山不遠時,一陣清風拂過,陸凡頓時覺得身體微涼,絲絲寒意透體而入。
他看向何壁言巖二人,見他們並沒有什麼反應,心中暗想是自己過於小心。
葉子船最後停在山腳下的露臺上,三人從船上跳下,言巖捏訣收回葉子船。
露臺上有一木雕,斂翅曲頸,長喙張開,原來是一隻仙鶴。
陸凡想不通這裡爲何會突兀地擺上一隻仙鶴,卻看見何壁拿出一塊剔透的玉牌,顏色翠綠,如水一般。
何壁手捏法訣,將玉牌激發。
玉牌發出瑩瑩翠色,自他手中浮起,飄到那隻仙鶴的喙中,玉牌一落到喙中,仙鶴的雙眼立時毫光大放。
“啾——”鶴鳴長空,聲傳雲霄。
與此同時,一道長虹陡然顯現,架在山腳露臺與峰頂之間,跨越不知繁許距離,七色輝映,散落點點光芒。
“晴空引鶴排雲上,便使長虹作玉橋。”何壁口中緩緩念道,接着對陸凡說道:“小師弟,這便是我青丘紫府鼎鼎有名的‘雲落虹橋’了,也喚作‘接引虹橋’,由這裡可到達青丘山。”
何壁言巖二人引着陸凡走上虹橋,在上面站定,不用自己向前走,虹橋便自顧自將三人向着峰頂傳送。
一向不大愛說話的言巖忽然說道:“看身後。”
陸凡聞言,扭頭回看,驚覺發現身後竟然空空蕩蕩,哪裡還有什麼迴路,哪裡還有什麼虹橋。
“小師弟,不要驚慌,你只管安心站着便是,咱們的祖師當初設下這虹橋,其中寓意便是教導後來弟子明白一入玄門仙凡隔,而我輩修行修得是逆天之路,身後沒有退路,退卻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陸凡聽到何壁的話,心中凜然,默默將這句話記刻在腦海之中。
不大會兒功夫,虹橋將三人送到了峰頂。
打眼望去,亭臺樓閣,曲水流觴,綠樹紅花,一片醉人美景。
樓閣雕棟依山而傍,隨山脊蜿蜒,綿延不知凡許,最爲吸引陸凡注目的便是在那山中矗立,似欲通天的高塔。
何壁對呆立的陸凡說道:“小師弟,隨我來。”說罷腳下加快,疾步向前走去。
何壁言巖二人步大且急,陸凡需要跑起來才能跟得上二人的步伐,這可苦了他,一路上的風景顧不得看了,緊緊跟在二人的後面,生怕跟丟了。
一處長廊口,正有一位身着玄衣的男子向外張望,見陸凡、何壁、言巖三人後,急忙迎上去,語含責備地對何壁言巖二人說道:“怎麼纔來,你們不知道宮主和各位殿主已經在同塵殿等待多時了嗎?”
言巖看着紫衣男子並不出聲,何壁則笑道:“穆師兄,太師叔昨天晚上吩咐我們倆要將小師弟照顧好,小師弟初入青丘,我想着怎麼也得讓他見識一下青丘的奇美,沒想到忘了時間,嘿嘿,真是忘了時間,抱歉抱歉啊!”何壁嬉皮笑臉,一付憊懶的樣子。
紫衣男子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何壁一眼,而後對着陸凡說道:“我姓穆名離,你便是路凡吧,快跟我來吧,何壁言巖這倆皮猴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大殿中宮主和諸位殿主都在等着你呢。”
陸凡雖然聽得不太明白,卻知道這人是專門侯在這裡等自己的,便乖乖地跟在穆離後面,忽然聽到何壁在後面喊道;“小師弟,師兄我是雲水殿的!”陸凡回頭望去,正看見何碧露出的笑臉。
穿過長廊,一座極大的宮殿映入眼簾,門楣之上高掛一塊紅底金字的牌匾,上述三個雲纂大字——同塵殿。
此時,同塵殿殿門打開,穆離先交代陸凡在門口等候,而後進入殿中,走到中央站定,對着上方一人躬身說道:“啓稟宮主,諸位殿主,赤霞子太師叔帶回來的那個孩子到了。”
“進來吧。”上方那人淡淡說道。
“是。”穆離返身將陸凡領到大殿中央,而後悄然退下。
大殿正前方正對大門方向,站定一人,負手而立。
這人頭戴沖天冠,身穿七星袍,足蹬一雙雲頭靴,面色紅潤,五官方正,顎下三縷清須,一派仙風道骨,正是青丘山紫府宮現任宮主雲蒼真人。
在雲蒼真人下方左手邊坐着兩人:一男一女,男的體魄魁梧,豹眼環腮,髭鬚濃密,身上灰衣撐得鼓脹,腳下穿着一雙千層底的布鞋,乃是巨闕殿殿主馬元易。
女的好似脈脈一泓秋水,白衣白裙,面上遮掩一層薄薄素紗,盈盈脈脈坐在座上,宛若湖中水蓮,花中水仙,乃是棲梧殿殿主白拂曉。
而在右手邊下坐着三人:最上一人,頭戴帷帽遮掩面容,全身上下籠罩在黑袍之內,便連腳下都不露出一分一毫,這人乃是雷積殿殿主姬九。
居中一人身穿寶藍色大氅,內裡是雪白袍服,面如冠玉,目似朗星,手握一支玉笛,正是雲水殿殿主慕容紫英。
最下一人最爲普通,面容蒼老,鬚髮斑白,衣衫邋遢,雙手揣在袖中,臉上露出憨憨地笑容,此人乃是后土殿殿主易牙子。
這大廳本就空曠,而殿中諸人誰也未出聲響,目光皆投注在陸凡身上,不住地打量。
一時間大殿之內安靜極了。
陸凡站在殿中央,在諸人的注目下,身上的壓力愈來愈大,直感覺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兒了,他咬着後牙槽,硬挺着沒有跪倒在地面之上。
過了片刻,雲蒼真人開口說道:“諸位師弟師妹,赤霞子師叔百年未曾出山,此番出去便帶回來這個孩子,你們看這個孩子適合哪一殿?”
馬元易說道:“師兄,這個孩子不是師叔他老人家帶來的嗎,不如還是歸他老人家管好了。”
雲蒼真人說道:“師叔他老人家爲了應對未來的大劫已經閉關了,閉關之前曾有交代,讓我們自行解決。”
白拂曉清冷地聲音傳來:“雲蒼師兄,我棲梧殿歷來皆爲女子,此次也不能破例。”
雲蒼真人又看向餘下三人,慕容紫英開口說道:“我雲水殿最講資質,這個孩子全身的經脈碎而重聚,卻凝滯鬱結近乎死脈,便是經過靈藥浸潤,日後所能成就也非常有限,所以萬望師兄勿責,這個孩子我雲水峰是收不了的。”
易牙子也贊同地點頭,說道:“這孩子脈寬且重,而且性子要強,若非經脈碎而再聚,凝爲死脈,到正合適我后土殿的《后土真訣》。”
最後一位姬九全身籠罩在黑袍當中,默然不語,發散着冷漠的氣息。
雲蒼真人嘆氣,心中也知曉讓諸位師弟師妹收下一個近乎不能修行的孩子爲弟子有些強人所難,可這孩子總歸是師叔他老人家帶來的,皺眉環視,問道:“你們可有什麼好的辦法?”
馬元易嘿嘿一笑,別看他人長得粗獷,可頗有內秀,素有急智,他對雲蒼真人說道:“師兄,你可是忘了落月峰?”
落月峰?雲蒼聽後眉頭一鎖,其他幾位也是目露怪異。
雲蒼真人道:“落月峰雖爲創派祖師開闢的修行道場,可自師尊執掌紫府宮後那裡已然算不得重心所在。”
“是啊馬師兄,師尊曾立下規矩,山門弟子居落月,入室弟子居劍指。這麼一來如何向赤霞子師叔交代。”白拂曉詫異說道。
馬元易卻不急不緩地說道:“諸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難道你們都忘記洛清秋這個人了嗎,他可是赤霞子師叔的弟子啊,將這個孩子交到洛清秋的手上不是比我們幾個還要合適嗎?”
洛清秋?
隨着馬元易話落,一個封塵不知幾許的名字重新出現,一個清冷消瘦的身影也逐漸浮現在諸人的心頭。
曾經那個人才情無雙。
如今卻是……
幾道滿懷深意的目光落到馬元易的身上,他嘿嘿一笑,看向雲蒼真人,他只是負責出出主意,最後的決定可不是他來做主。
雲蒼真人思慮片刻,環視諸人說道:“既如此,便送陸凡入落月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