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霞子聲震立威,登時控制住場面。
枯木老祖見蝴蝶夫人和鹿炳翁既不言語也無舉動,心中自有了打算。
他看向赤霞子,說道:“當年天門關一役,道友神威赫赫,我不過一個無名小卒,道友不記得也是正常,而如今我已不是當年之我,這次我要向道友討教一次。”
赤霞子淡淡回道:“道友既說已非從前,那爲何還如此執拗,依舊對過往耿耿於懷。”
枯木老祖說道:“非我執拗,實是道友已成我心中之魘,如不能真正與道友較量一番,司徒此生想要精進一步難如登天!”
赤霞子點了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點到爲止。”
枯木老祖對身後衆弟子一擺手,吩咐道:“你等退遠一些,各自警醒些。”手中木杖頓住地面,說道:“道友注意,司徒出手了!”說罷,左手在胸前捏住法訣平推出去,一道烏光電射而出。
二人相距不過十數步,這道烏光又十分迅疾,換做一般修道之人,即便反應過來,應對也難免匆促,可赤霞子卻不動如山,恍然未覺一般。
枯木老祖一招出手,後招緊跟上來,那道烏光忽而化作千條萬道,掩天蔽日一般遮籠住赤霞子。
赤霞子卻在這時,駢指爲劍,只在身前輕輕一點,那密如細雨的烏光忽而頓住,齊齊定在半空之中,而後化指爲掌,手掌圈圓,在身前一抹,那些定住的烏光頓時如同冰雪消融一般消失不見。
二人站定不動,赤霞子面容淡然看向枯木老祖,枯木老祖籲出一口氣,雙目之中兇光漸起。
赤霞子見後開口說道:“道友所練魔功迷人心竅,現在引心魔入體卻還如此執迷,如不盡早醒悟,後果不堪設想。”
枯木老祖嘶聲笑道:“我輩修行之人,行得就是逆天之事,既然天都可逆,區區功法,又有何可懼!”
說罷,覆手一翻,掌中出現一個小小的石珠。
石珠無華,看起來極爲普通,可是赤霞子見到石珠之後,目光一凝,眉心微皺,他從這石珠之上感受到一股不容於世間的力量。
枯木老祖手託石珠,說道:“大荒西南有座不具名山,山中有奇石,石有九竅,玲瓏別緻,仿如人心……”
不等枯木老祖說完,赤霞子便接口道:“九曲珠。”
枯木老祖笑道:“不錯,正是九曲珠,這九曲珠雖說在《異經》上有所記載,可上面所說大部分皆是傳說,不知真僞,我也是抱有僥倖之心到了那裡尋找,卻不想經過一番波折後竟真的找到這傳說之物,此珠生俱五行,連通六道,乃是秉天而生的異寶,我用鬼道之術打開裡面其中一道大門的縫隙,拘了一隻餓鬼在裡面,現在要請赤霞子道友小心應對了。”枯木老祖說完後,將九曲珠拋向空中,打出拘鬼印,口中念動法咒。
“嗡——”九曲珠振動,半空之中顯露出一個巨大的孔洞,孔洞中黑氣如柱,沖天而起,天上的黑氣團了又團,聚了又聚,黑壓壓一片籠罩亂葬崗上面,一切變得濃黑無比,空氣中散發出惡臭味。
便在這時,黑氣之中自上而下探出一條擎天巨臂,直直抓向赤霞子。
赤霞子神色不變,仰頭凝視,伸出一指指向那擎天巨臂。
巨掌攜傾天之勢呼嘯而下,與赤霞子那平平淡淡的一指形成強烈對比。
一指!只是一指!
同巨掌相比,細小如毫毛的手指,卻在一剎那間迸發出令天地變色的光華。
“破天一劍!”赤霞子吐言,神色冷然,一道璀璨銀芒從那伸出的手指前激射而出!
那一指,如此輕描淡寫。
那一劍,斬斷亙古星河!
銀芒刺入巨掌掌心,由上至下將擎天巨臂分割成兩半,同時也割裂了長空,那黑氣之中竄出刺耳的尖鳴,痛苦而又仇恨。
枯木老祖的身體微微晃動一下,微微他眯縫起眼睛,片刻之後打出一道法訣,滾滾黑氣被重新收入進九曲珠中,張手收回九曲珠後,說道:“赤霞子道友道術神鬼莫測,司徒佩服!”
赤霞子道:“枯木道友的鬼道之術也非同小可,單是能夠打開六道輪迴中的餓鬼道就令人驚歎,更不論道友還能憑藉一縷分神,控制住只有吞噬本性的餓鬼。”
枯木老祖聽後僵硬地笑了笑,雖說彼此都有所保留,但單看赤霞子舉手投足間輕描淡寫,心底更爲凜然。
蝴蝶夫人和鹿炳翁互視一眼,心中皆有計較。
蝴蝶夫人朝着枯木老祖媚然一下,道:“這次本想撿個便宜,沒想到碰了石頭,這事兒我不參與了。”
鹿炳翁也苦笑道:“力有不逮未可期也,鹿某這便告辭了。”
說罷,同赤霞子見過一禮,蝴蝶夫人和鹿炳翁各帶着手下一幫子人離開了這裡。
枯木老祖朝赤霞子頷首,頓拐,轉身回到馬車上。
四匹火騮駒齊齊嘶鳴,蹄下生火,鼻吐火星,拉着巨大車駕朝天而去,一衆弟子緊隨其後,逐漸消失在夜幕之下。
轉瞬間,這片亂葬崗重歸寂靜,獨留一支幽寂冷豔的曼珠沙華。
赤霞子負手而立,面有沉色。
俄而,扭身朝着空中一處隱秘地方說道:“老友,這齣戲快唱完了,你還不現身嗎?”
不大一會兒,三道人影自密林中走出,正是白髮男子、路凡、丫丫三人。
白髮男子步履從容,自有一股灑脫大氣,陸凡手拉着丫丫,小意地跟在後面,心中很是忐忑。
赤霞子看着這一大兩小出現,出言道:“幾百年過去了,想不到你還是這麼童心未泯,喜好摺紙鶴。”
白髮男子聽後不以爲意,哈哈一笑:“我也沒想到你的眼睛一點也沒有退步,隔了那麼遠也能被發現,還是那麼毒啊!”
赤霞子聞言哼了一聲,目光在陸凡丫丫二人身上掃過,說道:“這回找到了?”
“嗯,找到了。”白髮男子長吁一口氣,重重地點點頭。
“那就好。”赤霞子看着白髮男子說道,復又說道:“如果沒有要緊事,就不要再回青丘山了。”
白髮男子吃驚地看了赤霞子一眼,說道:“山上的情況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嗎?需不需要我……”
“不用。”白髮男子的話被截住,赤霞子皺眉冷道:“只是亂套而已,看着煩!”
白髮男子點點頭,問道:“這裡你想怎麼辦?”他指了指那朵花。
“不屬於世間的東西就不應在世間存留。”說罷,赤霞子袍袖一揮,千萬道劍氣迸出,將這朵幽冥之花——曼珠沙華和巨坑之中的枉死泉絞碎成塵埃,消散在這方天地之中。
白髮男子微微搖頭,心中慨嘆赤霞子這秉性脾氣從未改變過,而後對着他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在這裡多停留了,丫丫我帶走,剩下這個孩子就留在青丘山如何?”
陸凡驚愕,看着白髮男子和丫丫,心中想到,這是要將他和丫丫分開嗎?可是……可是他想不明白,眼前這個白髮仙人本事這麼大,怎麼就不能將他和丫丫二人都帶走呢?看着丫丫懵懂的樣子,他的眼圈紅了。
赤霞子看了看陸凡,而後說道:“你們乾坤門還是這麼不近人情,而且你就這麼肯定我就一定會答應嗎?”
白髮男子笑道:“別人興許不知你的爲人,可我卻知道,再者這個孩子也是個可憐人,希望你以後能夠對他多些寬容。”說着看向陸凡,說道:“非是我不願帶你一起走,而是門中規矩所阻,有不得以的緣由,且不論今後如何,你都是丫丫的哥哥,若你日後能學有所成,可到玄州乾坤門來尋我們。”
陸凡點了點頭,強忍着不讓淚水落下,待看到白髮男子拉着丫丫轉身離開,丫丫扭頭問他哥哥怎麼不跟一起的時候,他的眼淚再也止不住,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拋開心中顧忌,大聲地問:“仙人恩公,你叫什麼名字?”
白髮男子站住,拉着丫丫的手回過身來,看着路凡一字一落慢慢說道:“玄州雲天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