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之地的山脈像是有一層結界。
藍龍們剛沿着黑色守望士兵來時的路拐進山脈，便撞上屏障般的暴風雪，能見度驟減。
龍背上的克里安不得不低伏身體，抱緊龍鱗，纔不讓自己被暴風雪卷下去。
“找屍體！大表哥，沿着路上的屍體！”
克里安的大喊中，藍龍們降低高度，強有力的龍翼扇動，竟在短時間抵禦了暴風雪，地面上的積雪被吹開，顯露出不同於灰黑色岩石，但同於冰冷的屍體。
路上凍僵的屍體成爲他們的路標，不時有屍體死前還保持行走的姿勢，或者指向前方，他們來時的路。
克里安自覺在經歷家人喪生，家園淪陷等種種苦難之後，很難有什麼再讓他觸動了。
但當看見一處十餘米高的懸崖邊矗立起一座戰士們相互摞起的血肉之梯，他渾身起了一層又一層雞皮疙瘩，久久無言。
“你們人類……很厲害。”一頭不知是安南大人藍龍情婦的父親還是母親的藍龍開口，顯然也被這一幕震撼。
克里安深吸口氣：“人類的讚歌就是勇氣的讚歌。”
那名跟來的黑色守望士兵呆呆望着他。
“這是安南大人說的。”
無暇掩埋英雄們的屍體，克里安環視周圍，試圖記住這裡，待日後回來收斂他們的遺體，繼續出發。
即便把自己裹成一頭熊，寒意也止不住的往骨頭縫裡鑽。
克里安明白爲何當初的北境十三王會停在雪山前，寧可建立雪山要塞也不繼續往前了。
如果說北境的冷還能忍受，一年裡只有半年是冬天，那終年颳着暴風雪的雪山北面就是完全不適合人類生存的寒冰煉獄。
深淵裂隙開在這種環境，惡魔剛出來就會被削弱一大半。
只是隨着雪山要塞淪陷，雪山歸於惡魔，被改造爲火山，這一格局已經發生了變化……
花了兩個小時飛完黑色守望士兵走了兩天的路，他們找到倖存士兵說的那條峽谷。
呼——
剛一進入峽谷，外面狂亂不定的暴風雪便消失了，只剩峽谷中呼嘯的風雪。
五頭藍龍在峽谷周圍來回掃蕩數趟，才找到掛着霜雪，和牆壁幾乎融在一起的碎石牆。
瑟琉斯大表哥落在碎石牆前，洞口太小，其他四頭藍龍進不去，便用身體擋住一側的風。
它用頭輕輕頂開碎石牆，一片塵埃升起，又被從身後紛飛涌進來的雪片吹散。
灰暗之中，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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峽谷山洞很淺，只是個凹陷進山體十幾米的淺坑，深處密集地坐着一羣看不真切的輪廓。
“還有人活着嗎？”從大表哥身邊走進來的克里安喊道。
旁邊的黑色守望士兵已經衝了進去，找還有沒有活人。
“艾德文，別睡，我們來救你了！”他找到一個還有呼吸的戰友，大聲呼喚他的名字。
“你回來了……先救……阿爾別克……大人……”
克里安不認識誰是阿爾別克，交給黑色守望士兵去找，讓副手立刻把帶來的燃料點起篝火，自己也跑去找倖存者。
他們一個一個檢查過去，將還有呼吸的全都拖到篝火旁。副手就地取材地，用廢棄的頭盔當碗把雪煮化，然後把帶來的乾糧扔進去熬粥。
瑟琉斯大表哥也想幫忙，被一頭體長接近十五米的藍龍撞開。“讓開，別添亂。”
撞開它的藍龍變形成一名人類男性，鑽進山洞。
“伊瑟拉瑪爾叔叔，爲什麼你能施法？”身後響起大表哥的詫異。
伊瑟拉瑪爾冷哼：“族羣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差勁了，連龍族本能都會被魔力限制。”
喀嚓。
山洞裡突然響起一道脆響，伊瑟拉瑪爾叔叔呆呆舉着一條斷臂，無所適從的站在原地。
“怎麼了，叔叔？”
看不見的瑟琉斯大表哥伸長脖子，還在不斷問。
伊瑟拉瑪爾叔叔臉色難看，又裝不回去，只好放在那個凍成冰雕的人類腿上，檢查下一個……
“找到了！”
黑色守望士兵大聲忽然，將克里安的注意吸引過去。
阿爾別克臉龐發青，鬍鬚掛滿了冰霜，身體沒有一絲溫度，和那些凍死的人沒什麼兩樣。但黑色守望摸索了半天，堅定的說他還有脈搏。
克里安不疑有他，兩人小心翼翼地將身體都有些僵硬的阿爾別克擡到篝火邊烤火回溫。
身爲北境人，克里安知道凍傷的人絕不能放到火堆前烤暖，但這些人已經離死不遠，不這麼做要不了多久也會死在這裡。
“伊瑟拉瑪爾先生，您還能用其他法術嗎？”克里安問藍龍叔叔。
顯然，剛纔伊瑟拉瑪爾變成人進來，然後掰斷一條手臂的一幕他看在眼裡。
“你想對他們釋放治療術？我不太擅長，最好等活人都找到了再施法。”
克里安和精神一振的黑色守望士兵繼續找其他倖存者，副手繼續待在火堆邊，照看倖存者，挨個給他們翻面。
“癢……好癢……”
唯一有意識的艾德文呻吟着，擡起紫色，腫得一邊粗的手臂去撓身體，抓破皮膚，涌出一股黃液。
“別撓！”
副手急忙撲上去按住：“癢也忍着，撓破就完了！”
不斷有還活着的人被找到，但是克里安的心越來越低沉。
還活着的人無一例外，不是裹着臃腫的衣服，就是體格更好一些。
抵禦嚴寒跟魔力多寡無關，純靠身體能否抗住……差不多一半倖存者是因爲受傷無法離開而留在這裡的戰士。
讓伊瑟拉瑪爾最爲吃驚的是，克里安檢查到那個被自己掰斷了手的倒黴蛋時，發現他還有微弱呼吸。
“見鬼，他還活着……”
這一路的見聞在此刻衝擊起伊瑟拉瑪爾對人類的看法。
如果那些貪婪嗜殺，爲了財富不擇手段，像是鼠人一樣前仆後繼獵龍的是人類，那眼前這些用生命尋找出路，即便經歷如此磨難也沒向死亡低頭的人類……又算什麼？
“我見過最卑劣的人類……也見過最偉大的人類……”它情不自禁低吟從伊莉摩雅絲的人類小男友那兒聽來的話。
這句話真他媽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