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硬生生把話題扯回他身上,睿王有些無奈。
“我得回去了,自從上次之後,容成聿現在特別小心翼翼的,稍一有空就要去毓淑宮守着我,見我不在,他又該緊張了。”站起身,我笑了笑道。
“你們就這麼耗着吧,看你們能耗多久。”還在不滿於我拉郎配的行爲,睿王做出一副看熱鬧的樣子。我自然知道他是希望我能想清楚,只不過到目前爲止,讓我想清楚實在是很難。所以,姑且像他說的那樣,耗着吧。
回到毓淑宮,果然容成聿已經等在房裡了。不等我進門,他便大步上前扶住我,半是心疼半是無奈地道:“傷還沒好,怎麼又出門去了!還不乘轎,當真是不怕疼了?”
我自知理虧,乖乖被他拉回房裡坐下。
“我去蘭姨那裡了”,沒打算隱瞞,我直接道。“去找老五?”容成聿一如既往的瞭解我。
“是啊,我們有心拉紅線,但還要問問人家準新郎願不願意才成。”我笑道。“老五怎麼說?”我頓了頓,“自然是答應了。小遙這樣水靈靈的姑娘,誰看了不喜歡!至於嫁過去之後到底是個什麼身份,這件事還是得你說了算。”
容成聿點點頭:“方纔我仔細想了想,倒是的確有一種辦法可行,你且耐心等等,前朝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我們便風風光光地給他們大辦一場!”
雖然我還不知道容成聿究竟想出了個什麼辦法,但只要是他想出來的,必然是滴水不漏的,向來如此,我又何必擔心。
但我萬萬沒有想到,這一次,他竟然用了那樣辦法。
過了大約三天的時間,不必我打聽,前朝和我息息相關的一件大事,便在後宮裡流傳開來了。
據說,容成聿赦免了尹茂修的罪,並且追諡他爲護國公。
此事在朝中引起了軒然大*,衆臣皆認爲,尹茂修身爲國相,暗通韓氏一族,是不可饒恕的重罪,即便他已身死,但他的罪孽卻沒有因爲他的死去而消失,即便他死了,也要揹負罪名,這樣才能以儆效尤。
容成聿卻舉出了許多尹茂修在職期間,做過的利國利民的事,以及推行的一系列有利於國家強盛的方法,說他雖然犯下了大錯,但功過不可簡單相抵,應該分別對待。當初抄家問斬,正是清算他的罪過,而現在追諡他,則是嘉獎他的功。
君臣之間就此進行了長達五日的拉鋸戰,最終以容成聿的勝利告終。早已破敗的尹府被下旨重修,那些被流放的尹氏族人也都獲得了赦免,尹氏重又成爲大炎的名門望族。
在此期間,我曾屢次勸容成聿三思,儘管我是尹家的女兒,但我同樣是大炎的皇后,我不能縱容皇帝犯錯,尤其是爲了我而犯錯。但每每我勸他時,他總說,尹茂修已死,追諡也好,鞭屍也罷,在本質上沒有任何的區別。尹茂修此生唯一的價值,便是將我帶到這個世上,而他能在死後恢復清白之名的唯一原因,也是如此。
容成聿想要用這種方式告訴天下人,他有多愛我,同時也是在用這種方式,諷刺尹茂修。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在爲後面將小遙嫁入睿王府的事鋪墊。
而我,只希望這件事的負面影響快快消散,縱然給尹茂修一個毫無意義的空名頭,對於大炎來說沒有絲毫的影響,但我不想讓任何事影響到前朝的政事,影響到容成聿。
就在尹茂修獲得護國公追諡後的第十日,容成聿正式通知禮部,給小遙賜姓尹,同時讓史官記錄大炎長安皇后收義妹之事,整個過程快得不可思議,在我和小遙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時,禮部那邊,已經擬了名字來呈給小遙,讓她選。
如果說剛開始小遙還不明白爲何尹茂修會突然被追封,那麼當她接到聖旨時,一切她都清楚了。
那晚,她一直跪在我房外哭,不進來也不離去。畫竹畫柳只當她是捨不得我,勸了她幾句便離去了,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她即將獲得的幸福和榮耀,到底來自於什麼。
雖然面子上說小遙是要成爲護國公二小姐,但實質上,卻是當朝皇后認義妹。故而,禮部承擔了小遙的擬名。
“敘”“蘭”“華”,這是禮部最後呈上來的三個字,我特意把小遙叫到身邊,讓她自己拿主意。一開始,她堅決要我替她選,但我認爲,這名字以後是要跟着她一輩子的,所以堅持要她自己選。
將三個字反覆看了又看,小遙最終將那個蘭字拿開。
這個蘭字固然有蕙質蘭心之意,但的確太過常見,小遙不喜歡也是自然。從我自身來講,也不甚喜歡這樣的名字。許是因爲當初尹茂修爲我起名時,一個月字便將我/草草打發了的原因吧。
在敘字和華字之間猶豫了許久,小遙伸出手,想拿那個敘字,我忍不住提醒道:“皇上早年夭折的親妹妹名叫縈絮,你若取了這個‘敘’字,未免有些不敬。”
小遙面露喜色,顯然是因爲我替她拿了主意。
“那就華字吧!尹華,真好聽!”小遙再次露出睽違已久的天真笑容。雖然我知道,或許她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但能看到她露出這樣的笑容,我便有信心,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即便沒有我在,她也一定能靠自己撐過去。
明眼人都知道,小遙不會平白無故的成爲我的義妹,護國公的二女兒,所以,當容成聿下旨賜婚時,朝臣都是一副意料之中的反應。
一開始容成聿本欲直接賜婚,讓小遙做睿王的正室,但是不出意料的被言官們百般阻攔,說小遙不過是義女,做不得親王的正室,何況護國公本就曾是有罪之身,如此安排會引起百姓不滿。
容成聿則是早就知道會如此,也沒有和那些言官爭執,直接下旨讓小遙做了側王妃。見容成聿有所退讓,那些言官自然也不好說什麼,睿王和小遙的婚事就這樣被定下了。
爲免遲則生變,我和容成聿都傾向於儘快讓二人完成婚禮。得到消息後,蘭姨表現得很平靜,這讓我一直不太理解,我一直以爲,她很喜歡小遙,若是小遙做了她的兒媳婦,她應該是會歡喜的。或許蘭姨也覺得小遙出身平平,配睿王有些不合宜,但畢竟她現在的身份是護國公二小姐,蘭姨即便不滿意,也只能擱在心裡了。
我倒覺得,這件事並不難解決,對於任何一個婆婆來說,兒媳最大的孝順便是爲她生下孫兒。若是小遙早早爲蘭姨生下一個寶貝孫子,蘭姨一定會放下成見的。畢竟,自從她回到宮裡,小遙常常會去若幽館陪她,打心眼裡,她也不會討厭小遙的。
一切都定下之後,便只等大婚了。
小遙的喜服是我親自去針功坊定下的樣式,見我這般重視,那些繡娘自然不敢疏忽大意,一針一線繡的很是密實。喜服做好的比我想象的還要早,當小遙穿上喜服給我看時,我忍不住心裡一酸。
這個陪了我多年的小丫頭,終於也要嫁人了。
因爲是皇帝賜婚,於情於理,作爲主婚人和證婚人的我與容成聿,都應該親自到睿王府參加喜宴。
和我出嫁那日一樣,一大早天還不亮,小遙便被嬤嬤們拉到鏡子前打扮。有了看我出嫁的經驗,小遙倒沒有表現得特別驚慌,但看她的表情便知,她有多麼欣喜。
看着小遙上了花轎,火紅的送親隊伍浩浩蕩蕩出了宮門,我這才神色黯然地回了毓淑宮。
毓淑宮裡四處遺留着鞭炮的餘味,畫竹畫柳兩個丫頭陪着小遙先行去了睿王府,那些掃灑的宮女太監也去各宮苑分喜糖去了,整個毓淑宮裡空蕩蕩的,正如我空蕩蕩的心一般。
“捨不得了?”身後響起容成聿的輕笑,我轉過身,徑直撲進他懷裡。他什麼都沒有再說,只輕輕的撫着我的背。我以爲我會大哭,但是並沒有,我只是特別的傷心,又特別的高興。
不知過了多久,容成聿輕聲道:“安安,收拾一下,該出宮去了,別讓兩個新人等急了。”
我點點頭,從他懷裡擡起頭,整理自己的髮髻。“已經很好了”,容成聿說着,牽了我的手,直接出了毓淑宮。馬車已經等在外面了。
安全起見,我們乘的只是刻有皇族印記的普通馬車,一路上,容成聿時不時便會說起一些有趣的段子,想要逗我開心。我怎會不知道他的用意,是啊,小遙大喜的日子,我怎麼可以苦着張臉。
馬車一在王府外挺穩,便聽見福公公熟悉的聲音:“皇上駕到!皇后駕到!”待我們進了院內時,地上已跪了滿地的人。
“都起來吧,今兒是老五的大喜日子,大家都隨興一些,不必拘着禮了。”容成聿擺擺手,與我一道走到上首的主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