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芽》和滬上作協聯合舉辦的活動，叫做“首屆文學代際溝通論壇”。
邀請老中青三代作家，坐在一起聊文學創作。
活動爲期一週，第一天在魔都碰頭，剩下六天都在千島湖。
陳貴良當然不會去千島湖，他答應參加魔都的開幕式，就已經很給《萌芽》面子了。
萌芽雜誌社。
社長趙長田問：“陳貴良確定要來吧？”
“嗯，只來第一天，”胡瑋時說，“他不去千島湖，說太耽誤時間。”
趙長田點頭說：“能來參加開幕式就不錯了，畢竟人家現在不靠寫書賺錢。韓韓呢？”
胡瑋時道：“要賽車，走不開。他是真走不開，昨晚還打電話跟我說抱歉。”
“郭小四呢？”趙長田問李奇剛。
之所以問李奇剛，是因爲胡瑋時和郭小四鬧翻了，這次只能由李奇剛出面邀請。
李奇剛苦笑道：“第一次給他打電話，他說要跟經紀人商量。第二次給他打電話，他說要跟形象設計師商量。我從業這麼多年，第一次知道作家還能有經紀人和形象設計師。”
趙長田皺眉：“他架子也太大了吧？”
“不是架子大，”李奇剛非常篤定地說，“他不敢來，名聲臭了怕捱罵。我跟他經紀人通了電話，經紀人一直在勸他。你們猜，他的經紀人是誰？”
“誰啊？”胡瑋時好奇道。
李奇剛笑道：“長江文藝出版社的副總編金莉紅。”
“長江文藝的副總編給郭小四當經紀人？”趙長田和胡瑋時都驚訝萬分。
這個金莉紅，在出版界的資歷非常老。
她主導策劃過包括王朔、劉震雲、姜文、白巖鬆、崔永元、餘秋雨、海巖等人的圖書。
李奇剛說道：“這個金莉紅很厲害，我能猜到她想幹什麼。她打算動用手裡的一切資源，幫郭小四消除負面影響。這次活動就是個機會，能夠搭上滬上作協的關係，下一步就是讓郭小四加入作協。但郭小四還是太嫩了，而且過於自卑，根本不敢來見作家同行。”
“他愛來不來吧，居然發短信罵我！”胡瑋時沒好氣道。
……
文學論壇，開幕式。
來的作家不多，還未滿40人。
六十一歲的程村，拄着柺杖來到會場。
他患有強直性脊柱炎，多年來一直彎腰拄拐走路。
把史鐵生弄去當守門員那場球賽，程村當時也有參加，他拄着拐在旁邊做裁判。
“《三國殺OL》要出火包武將了！”程村見到餘樺就說。
餘樺敷衍道：“是嗎？”
程村質問：“你是不是最近沒玩？人家阿城都經常上線。阿城現在每天都偷我菜。”
“偷菜？”餘樺沒聽明白。
“《開心農場》啊。”程村說。
開心農場是什麼東西？
餘樺看着滿頭白髮的程村，心想自己是不是落伍於時代了？
不是他落伍，而是程村太潮流。
這位老作家天天上網，後來韓韓跟白燁、方肘子大戰，他一把年紀了還跑出來蹚渾水，全程站在韓韓那邊跟人網絡對噴。前一戰得罪了許多圈內作家，後一戰被方肘子的粉絲追着罵。
到場的年輕作家越來越多，程村拄着柺杖過去：“你們誰玩《開心農場》？”
“啊？”張玥然等人有點懵。
80後作家馬忠才弱弱舉手：“我在玩。”
程村遞過去一個小本本：“把你的遊科賬號寫下來，回頭我加你好友。”
馬忠才撓撓頭，感覺哪裡不對勁。
李海洋說：“程村老師，我也偷菜，不過我在校內網偷。嘿嘿，你註冊不了校內賬號。”
程村懶得理他，又問其他人：“你們都不偷菜？”
衆人搖頭。
等程村走了，在《中國國家地理》雜誌做編輯的宋靜如問：“什麼是偷菜啊？”
80後女作家劉麗娜搖頭：“不知道。”
正在復旦讀碩士的周佳寧說：“一款休閒遊戲，校內網就有。我也沉迷了一個多月，還專門花錢充了會員。”
懸疑小說家蔡俊問道：“就是那個陳貴良的網站？”
“是啊，”馬忠才說，“你不是還在博客上，推薦了他的《明朝那些事兒》？”
蔡俊解釋道：“李尋歡讓我推薦的，相當於還一個人情。我都沒見過陳貴良，也沒有看過他的書。前段時間好像又火了，成了什麼億萬富翁。”
張玥然剛從李家坡大學畢業回國，完全不知道什麼情況：“陳貴良是誰啊？”
李海洋說道：“跟我一樣，第六屆新概念一等獎。他的歷史小說《明朝那些事兒》賣得很好，估計再過一個月，銷量就能破百萬冊。”
“那很厲害啊。”張玥然道。
已經改筆名爲納多的趙巖，此時也過來落座：“他還在開公司，前段時間拿到風投，他名下的股份估值1.6個億。唉，完全想不到啊。前年11月份的時候，我還給他點評過初賽稿件，當時他只是一個高三學生。”
張玥然更加難以理解：“他開的什麼公司啊？”
周佳寧說：“校內網，校園社交網站。我們研究生班的同學，全都是校內網用戶。”
80後女作家彥歌說：“這人是我們川省的，《西華都市報》特愛報道他。對了，還是郭小四的高中校友。”
“郭小四今天來不來啊？”
“管他來不來。”
“陳貴良呢？”“好像要來。韓韓是確定不來的，人家忙着賽車。”
“快看，小飯和蔣峰來了！”
“……”
陳貴良是掐着時間來的，昨晚他跟兩個高中同學擼串去了。
一個是302室友李東強，在魔都一所二本院校讀書。另一個是文理分班前的同學，在上理工讀電氣專業。兩人暑假都沒回家。
喝得半醉，一覺睡到天光大亮。
坐在出租車上，陳貴良接到敖彥莀的電話：“QQ空間正式上線了，除了羣組等少數功能，其他功能幾乎跟我們校內網一模一樣。”
“石謙他們已經帶着合同回去了，”陳貴良囑咐說，“好好跟土豆網策劃一下活動，鼓勵校內網用戶自拍視頻，上傳到土豆網再嵌入校內網。具體活動內容，土豆網的人會跟謝揚溝通。還有，加快校內網在高中的推廣。”
“你什麼時候回來？”敖彥莀問。
陳貴良說：“我今晚飛去蓉城，要回家一趟，下週就能回公司。”
“你倒是清閒得很。”
“磨合團隊嘛。等我回來，再看看你們磨合得怎麼樣。”
這幾個月，中國互聯網發展迅猛。
上個月，使用寬帶上網的網民，首次超過撥號上網用戶。
而且相較於年初的時候，短短三個月時間，網絡支付越來越成熟。網絡購物人羣飛快增加，媒體甚至用“網上購物熱潮”來形容。
手機用戶，已接近4億——今年手機價格爆降。
陳貴良現在用的那款手機，只要五百塊錢就能買到。
隨之而來的，是短信充值支付也越來越多。
如此種種，讓《三國殺》網絡版和實體卡牌都盈利大增！
陳貴良作爲過來人，對這種變化感知最深，此時的中國真就一日千里。
嗯，還有個事兒。
陳貴良拿到投資的12天之後，京東商城正式上線了……
“陳貴良！”胡瑋時守在會場外朝他招手。
陳貴良笑道：“瑋時姐。”
胡瑋時非常高興，陳貴良現在成了大富翁，並沒有一下子翻臉不認人。
兩人走進會場，中間是個大長桌，長桌兩側還有兩排桌凳。
左邊坐着中老年作家，右邊坐着青年作家。
陳貴良走向放着自己名牌的位子，順便掃了一眼，只有郭小四的名牌是空位。
郭小四是真不敢來。
另一個時空，他在經紀人的反覆勸說下，總算答應到魔都的開幕式現場。中途又反悔，再被經紀人一頓勸，第二天又趕去千島湖會場。
結果住進酒店不敢露面，磨磨蹭蹭走到會場外面又不進去。好歹把他勸進會場，因受不了其他作家的眼神，坐了一會兒就中途開溜。然後，被曝耍大牌。
卻說陳貴良現身之後，會場內全體都看向他，媒體記者也把鏡頭對過來。
今天穿休閒短褲不算啥，還有人穿拖鞋過來的。
陳貴良瞅了一眼旁邊的名牌，左邊的叫小飯，右邊的叫蔡俊。
陳貴良跟蔡俊握手：“你好。多謝你在博客上幫忙推薦《明朝那些事兒》，我很喜歡你的《荒村公寓》。”
“不客氣。”蔡俊微笑迴應。
左手邊那個小飯，是搞純文學的，陳貴良不太熟悉，只是微笑點頭致意。
開幕式很簡單，作協領導只講了兩分鐘，然後就讓媒體記者拍照。
接着，作家們闡述自己的寫作經歷。
王檬資格最老、年齡最大，講了很多以前的事，陳貴良聽着感覺還挺有趣。
但有個別老作家，發言就很彆扭。
能夠看得出來，他們想要放下姿態，說些幽默的話跟年輕人拉近關係。但那種幽默已經過時了，話語之間還帶着爹味兒，讓在座的青年作家聽着很不爽。
餘樺低着頭，或許是太無聊，開始擺弄酒店提供的火柴盒。
閣非抽着煙，盯着桌上的白紙發呆。
程村這老頭子卻很活潑，手持尼康相機扭來扭去，一會兒對準中老年作家，一會兒對準青年作家拍照。
陳貴良左手邊的小飯，與更左邊的蔣峰，抽着煙交頭接耳聊自己的事。
右手邊的蔡俊在發短信，再右邊的周佳寧正在塗鴉。
好他媽無聊的作家論壇。
陳貴良拿出手機，開始玩貪吃蛇。
中老年作家總算講完，接着輪到青年作家。
很快就到了陳貴良這裡，他收起手機說：“我參加作文大賽，是爲了高考降分錄取。我寫《明朝那些事兒》，是爲了賺點稿費。其他的，沒了。”
“哈哈哈哈！”
會場爆發出一陣輕笑，他這話說得夠實誠。
蘇同把腦袋湊到餘樺肩膀處：“媽的，我想起幾年前去意大利。主辦方問爲什麼寫作，只有我老老實實說有作家夢，你們幾個都上臺瞎扯一通。搞得我像個傻逼。”
餘樺說道：“我沒有瞎扯啊，我就是想進文化館混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