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
末班車停靠在路邊,鄭鋒跟着邊關月下車。
他一直護送到漆黑的小巷裡,自言自語抱怨:“路燈怎麼還沒修好?”
邊關月道:“我外公找過街道辦,說是有錢了就修。”
“換幾個燈泡的事,拖拖拉拉不像話。”鄭鋒今晚很煩躁,看什麼都不順眼。
“謝謝你,”邊關月指着樓房說,“我上樓了。”
邊關月並非不知好歹的人,鄭鋒每天陪她上下學,晚上護送她過小巷子,她心裡還是很感激的。
所以,她跟鄭鋒說話也變多了。
但鄭鋒對於這種變化,並不感到十分欣喜,因爲邊關月跟陳貴良更親近。
“等一下!”
鄭鋒出聲喊住,有些話他不吐不快。
已經快走到樓梯口的邊關月,聞言轉身問道:“怎麼了?”
鄭鋒猶猶豫豫:“陳貴良……不是好學生。”
“他怎麼不是好學生?”邊關月心頭有些不快。
鄭鋒說道:“他不專心學習,經常鬧事找麻煩,還在學校打過幾次架。要不是班主任求情,他早就被學校開除了,現在還揹着留校察看處分呢。”
邊關月問道:“他欺負過哪個同學嗎?”
“有……有吧。”鄭鋒也搞不清楚。
邊關月鄭重表態:“鄭鋒,我們是朋友,陳貴良也是。我覺得朋友之間,有什麼就當面講出來,不應該背地裡說人壞話。”
鄭鋒聽她語氣不對,也不敢再詆譭陳貴良,只小聲嘀咕道:“我是怕你被陳貴良帶壞了。”
邊關月認爲應該把事情說清楚:“鄭鋒,我知道你對我有好感,我也感謝你每天送我回家。但我們應該以學習爲主,爭取考一個更好的大學。等讀了大學,你會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子。”
這番話,雖然說得很委婉,但意思已經非常明白。
鄭鋒愣在原地,心裡全是委屈和絕望,他不明白自己哪裡不如陳貴良。
別的不說,都已經高三了,陳貴良甚至還沒入團!
(陳貴良:團費你幫我交啊?)
邊關月快步跑回家,外公外婆正在客廳看電視。
“關關回來啦!”
外公立即去切水果,外婆拉着她坐下說話。
白天開了家長會,邊關月和陳貴良被點名批評。主要就是星期五的下午,不提前請假就直接離校,而且還沒在門衛處登記。
外公外婆也因此得知,是一個叫陳貴良的男生,陪着外孫女去市區修電腦。
而且,那個男生早就被留校察看了。
老兩口實在不知該如何勸導,生怕一不小心激起外孫女的逆反心。
一直拖到現在都還沒開口。
外公端着水果過來,朝外婆猛眨眼睛,意思是“你來講”。
外婆猶豫再三,話到嘴邊又咽回去。
外公只能親自上陣:“關關,你轉校都一個星期了,在班上有沒有交到新朋友?”
邊關月說:“有一個叫王思雨的女生,跟我關係還算不錯,她家住在富貴花園那邊。還有個叫鄭鋒的男同學,他家離這裡只有一站路,我們經常一起上下學。”
外公心想:哦豁,糟了,就是不提那個陳貴良。
外婆順着話頭說:“鄭鋒那小夥子我認識。他奶奶是我們棉紡廠的,他爺爺是隔壁化肥廠的。唉,兩家廠子都倒閉了,他爸媽也成了下崗工人。”
外公評價道:“他媽很有本事,剛下崗時給人擦皮鞋。後來又在七中的校門口,擺攤賣涼皮涼麪、狼牙土豆,聽說這兩年賺了不少錢。”
“他爸也不錯,下崗以後沒混日子,四十歲了還轉行當廚師。”外婆隨即加入討論。
邊關月對這些不感興趣,坐在旁邊隨便附和幾句,就拎着書包回臥室學習。
亮起檯燈,拿出筆袋和卷子。
拉開筆袋的拉鍊取筆時,邊關月又看到那顆破石頭。
白瑩瑩的,如同美玉。
她童心乍起,用水筆在石頭上畫眼睛、鼻子和嘴巴,畫完還在旁邊給這小人標註“憨包”。
……
302寢室門口。
幾個混蛋互相打着眼色,明顯已經商量好了要幹壞事。
陳貴良對此毫不知情,口哨吹着《東風破》進屋。
“上!”
謝揚大吼一聲,幾個孫子同時撲出。
陳貴良都來不及反應,就被衆人拉扯推倒在牀上。
謝揚掐住他的脖子,徐海波和劉志宏按住他左右臂,李玉林和楊聰則壓着他的雙腿。
李東強抽下皮帶對摺,拉扯出啪啪聲響。
內向膽小的楊浩,笑呵呵站在旁邊看熱鬧。
“快說,你跟邊關月是不是談戀愛了!”謝揚開始刑訊逼供。
李東強用皮帶抽打牀架,惡狠狠地威脅道:“再不老實交代,別怪我大刑伺候。”
徐海波也湊熱鬧呼喊:“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陳貴良只能哭嚎:“大人,冤枉啊!”
“還不老實?”
謝揚放開陳貴良,瀟灑一甩頭髮,站在旁邊指揮:“上酷刑!”
“阿魯巴!阿魯巴……”
這幫混蛋歡笑着齊聲吶喊,擡起陳貴良調整方位,用襠部對準牀架就要撞過去。
陳貴良驚恐大呼:“我草。孫子饒命,爺爺我招了!”
“快說快說,不要浪費時間。”謝揚催促。
陳貴良說:“明天中午不吃小炒,我帶你們去吃羊肉湯。”
李玉林怒喝:“死到臨頭,還敢賄賂我們!”
“就是,我們差你那頓羊肉湯?”徐海波助紂爲虐。
陳貴良加碼道:“兩頓!兩頓羊肉湯。”
“這纔像話嘛。”李玉林放開陳貴良的腿。
楊聰放開另一條腿:“不許耍賴。”
陳貴良趁機掙脫雙臂,徹底恢復自由,半真半假說:“我是在追邊關月,但八字還沒一撇呢。”
衆人簇擁着陳貴良在牀沿坐下,沒搶到地方的傢伙就拖板凳過來。
他們把陳貴良團團圍住,好奇打聽陳貴良和邊關月的情況。
謝揚盤問道:“邊關月一句話不超過三個字,冷冰冰的誰都不理,爲什麼要跟你一起聽歌?”
“我陪她去修了電腦啊。”陳貴良解釋。
楊聰不相信:“就這麼簡單?”
陳貴良反問:“還能有多複雜?”
謝揚後悔不已:“我他媽就該逃課陪她去,白白浪費機會了!”
徐海波提醒說:“謝騷棒,邊關月現在是嫂子,你不許再打她的主意。”
“算了,我還是去追周靜吧。”謝揚主動退出。
劉志宏好奇道:“陳大俠,你知不知道邊關月家裡幹什麼的?她的手機和MP3都好貴。”
“不清楚。”陳貴良搖頭。
衆人圍着他鬧騰一番,寢室的燈突然熄滅,宿管員在外面樓道大喊睡覺。
他們各自回鋪位脫衣服,但話題已經展開,今晚着實睡不着。
於是開啓“臥談會”模式。
“李玉林,你跟汪瑜進展怎樣?”
“還能怎樣?就晚自習下課,去人工湖約會唄。”
“我是問你們有沒有那個。”
“沒有,就抱着親親嘴。”
“跟女孩子親嘴是什麼滋味啊?”
“對啊,快說說,整個寢室就你在談戀愛。”
“嗯……不知道怎麼形容,反正就是很爽。”
“我在想隔壁班的歐亞菲。那女的好幾把騷,天天都化妝,夏天穿衣服特別暴露。”
“徐海波,你暗戀哪個女生?”
“我沒有暗戀對象,我要好好讀書,到了大學再交女朋友。”
“放屁,你絕對有。快說,你是不是暗戀吳夢?”
“靠,你怎麼知道?”
“你他媽看吳夢的眼神就不對。”
“……”
黑暗之中,陳貴良面帶微笑,默默聽着室友們交談。
話題雖然略帶鹹溼,但洋溢着青春的美好幻想。
“陳貴良,你新概念大賽還沒消息?”謝揚問道。
陳貴良說:“還早着呢,幾十萬份投稿,夠主辦方忙活一兩個月。”
徐海波則表達疑惑:“陳大俠,今天的晚自習,你怎麼問我那麼簡單的數學題?”
“高一基礎沒打牢。”陳貴良敷衍回答。
謝揚將他拆穿:“你他媽文理分科考試,數學差點就考滿分。你說自己高一數學沒學好?”
陳貴良轉移話題:“謝騷棒,你是不是偷偷去網吧了?”
“對啊,吃屎呢。”徐海波也記起來。
謝揚一個翻身對着牆壁:“我睡了,你們聊吧。”
擁有破吉他的李玉林,毫無徵兆嚎起Byond的歌,還他媽自帶電子顫音:“鋼鐵鍋,含眼淚喊修瓢鍋,壞缺爛角的換新鍋瓢亂放……”
“嚎啥子喪?快點睡覺!”
門外傳來宿管員的呵斥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