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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這樣。”許琛伸手捉住何寧忱想要往鍋裡放調料的手,搖搖頭阻止了他的動作。“小師弟,你是不是又用手衡量好了分量?”

何寧忱抿抿脣,點了點頭,有些挫敗的關了火放下調料瓶道:“是……我總是做不到你說的隨心所欲。” 不僅僅是多年的習慣在作祟,而是他心裡根本就無法接受自己做出哪怕一點點不合自己心意的菜。

許琛嘆了口氣,伸手拿掉何寧忱頭上的廚師帽,將他拉出了廚房,“慢慢來,不着急,今天先去散散心,找找靈感。”

提到找靈感,何寧忱就覺得有些懊惱,可是他知道自己就這麼憋在廚房中也不是個辦法,便朝許琛道:“師兄,我回家先洗個澡。”

在廚房忙活了大半天,帶着一身奶油和植物油的味道,雖說何寧忱沒什麼潔癖,但是也忍受不了。還好家和餐廳裡的並不遠。

浴室因爲熱水的氤氳和有些模糊不清,何寧忱剛伸手除去身上的最後一層束縛,就覺得眼前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就消失不見了。

他有些疑惑的提起內褲仔細看了看,沒有沾上什麼東西,估計是他自己看錯了。便沒有再多想,麻利的洗了一個澡便一身爽利的出了門,由着許琛把他帶到了餐廳附近的公園裡。

“小師弟先在車上等着,我馬上就回來。”車停下後,許琛撂下一句話很快就跑遠了,何寧忱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只能在車上等着他。

透過車窗望向公園,雖然已經快到十一月份了,但是那柳樹仍然有幾分綠意,細細縷縷的柳條順着秋風到處飄動,竟然在這個凋零的季節硬生生的煥發一種別樣的生機。何寧忱看的有些恍惚,直到許琛敲車窗纔回過神來下了車。

“我不吃!”何寧忱皺眉看着許琛遞過來的冰激凌,怎麼也不肯伸手接。他一個大男人和小女生一樣吃冰激凌像什麼樣子,再說一邊走路一邊吃東西他實在是做不來。

“小古板。”許琛捏捏何寧忱的臉頰,在他轉移注意力的時候,動作麻利的將冰激凌塞到了他的手中,“吃吧,我知道你喜歡吃,今天師父不在。”

他的小師弟什麼都好,就是太過認真了,被師父教導的一絲不苟的,簡直像個小老頭一樣。

見何寧忱依然不肯鬆口,許琛嘆了口氣道:“你看看你,不是想要創新嗎,現在你連這個都不敢去嘗試還想要怎麼創新!廚藝和生活是一樣的,甚至跟廚師的性格也有關係,你這樣子固執的不肯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就算再好的老師也沒有辦法指點你。”

一口氣說完,他舔了舔手上的冰激凌,湊到何寧忱面前低聲道:“香草味的哦。”

何寧忱的耳尖動了動,握着冰激凌的手緊了緊,擡頭小心的看了一眼許琛,終於還是伸舌小口的舔了一口冒着涼氣的奶油。香濃的香草味頓時溢滿了整個口腔,何寧忱享受般的眯起眼睛,忍不住又咬了一口,纖長的睫毛遮住了半個純黑的瞳仁,看起來慵懶而無害,彷彿那陽光下的小貓,露出懶洋洋的肚皮讓陽光盡情的在上面跳躍。

許琛的手慢慢的伸了出去,趁着何寧忱沒有察覺的功夫迅速的抓住他的手,“走,去公園裡面!”自己師兄的興致忽然高漲,何寧忱自然不能掃他的興,況且他的冰激凌還沒有吃完,在這裡吃應該不會被父親看到!

公園的花壇邊有賣風箏的,看見許琛和何寧忱走過來連忙熱情的招呼着:“小夥子,來來,買個風箏吧,便宜着呢,三十塊一隻!買一個吧,今天的風正好。”

何寧忱剛想搖頭拒絕,許琛握着他的手卻緊了緊,從兜裡掏出錢給了那小販,“我要一隻,恩,就這個燕子的吧!”

何寧忱這才察覺到他和許琛正拉着手,連忙三口兩口的將冰激凌吞進了肚子裡,掙脫開來。手心一下子空了起來,許琛拿着燕子風箏有些呆愣的站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小師弟?”

“師兄,你、你手裡都是汗……”

“師兄,師兄,你怎麼了?你等等我!”何寧忱沒料到許琛忽然會邁開大步走了,趕緊加緊腳步一邊喊一邊追了上去。可是平常總是黏在他身邊的許琛好像轉了性子一樣,理都不理他。

何寧忱心裡詫異,不知道許琛忽然抽的哪門子風,剛剛明明還好好的。

“師兄,你怎麼了?”何寧忱沒許琛腿長,攔住許琛的時候已經微微有些氣喘,“師兄,你忽然發什麼瘋!”

許琛眯着眼睛看他,面上沒什麼表情,只是心裡已經懊惱到了極點,偏偏何寧忱還是個沒有眼力見的,一個勁的追問。許琛彎下身將燕子風箏往草坪上一放,伸手就掐上了何寧忱的臉,細長的眉上挑着,吐出來的話咬牙切齒,“有汗?嫌棄我?恩?這下子叫你嚐個夠!”

說着竟然伸開五指,整個手掌都捂在了何寧忱的臉上,使勁的蹭。幾秒鐘的功夫就把何寧忱的臉皮蹭出了一層粉色。

“許琛!你放開!”何寧忱惱怒的呵斥道,一邊將力量灌注在手上使勁的掰着許琛的手腕,可是許琛的手卻像是被鐵絲固定住了一般,怎麼掰也掰不開,何寧忱心裡氣惱,眼睛往旁邊掃了幾下就見好多人已經好奇的往他們這邊看了,頓時更覺尷尬,可是許琛卻一點都沒有想要放開的趨勢。

何寧忱輕籲出一口氣,定了定神,忽然伸手閃電般的襲向許琛的腋下,許琛怕癢,何寧忱跟他朝夕相處這麼多年當然瞭解,果然,許琛被他的動作弄得分了神,手上的力道也放鬆了一點,卻是仍沒有拿下來,何寧忱的身體趁機微微前傾,伸手右腿出其不意的一勾——

剛剛還站的四平八穩的許琛立刻倒在地上結結實實的後仰着摔在了草地上,何寧忱拍拍手,居高臨下的看着許琛,觸角勾起一個微笑的弧度,“師兄真是脆弱啊,輕輕一碰就倒了,真該放進保溫箱裡供着!”

和許琛在一起時間長了,何寧忱也學會毒舌了,他走到一邊撿起風箏,回過頭笑道:“師兄要是體力跟不上就躺在那裡看着吧,我放風箏給你看,好歹是兄弟一場,滿足你一個願望我還是能做到的。”

許琛被何寧忱這麼冷嘲熱諷了一頓倒沒什麼怒意,臉上的笑反而越加燦爛。“哎呦,小師弟,我體力好不好你昨晚不是知道了麼?要不要今晚再來一次?”

何寧忱發誓他清清楚楚的聽到了後面傳來的一陣陣抽氣聲,他氣的幾乎要捏着拳頭衝上去揍許琛一頓,這個人怎麼可以臉皮這麼厚!竟然敢在大庭廣衆下說出這種話!

“好了小師弟,彆氣了,咱回家再說。”這個時候許琛忽然又開口說了一句,這句話更加引人遐想,幾乎坐實了上句話的意思,周圍人看他們倆的目光頓時就不一樣了。

何寧忱被他氣得臉蛋通紅,胸口劇烈的起伏着,忍了半天再也忍不住了,上前狠狠的踹了許琛一腳便頂着一張紅臉跑出了公園。

“小師弟,還沒有放風箏呢!”許琛一骨碌從草地上爬起來,對着何寧忱的背影大聲喊道。何寧忱不知是聽見還是沒聽見,只是那腳步卻沒停。

許琛在原地抓抓腦袋,拿起何寧忱扔在地上的風箏,望了望湛藍的天空有些遺憾的自言自語道:“再想要遇到這樣的好天氣就難了,小師弟真不乖。”

他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手裡拿着風箏朝着何寧忱走遠的方向追了過去,他本以爲何寧忱會在車旁邊等着他,誰想到左等右等也沒見到自家小師弟的影子。想來是他家小師弟的倔病又犯了,罷了,讓他自己走走也好,這幾天師父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想到這裡,許琛便一踩油門自己回餐廳了。

直到多年以後,每每想到這一天,許琛都恨不得給自己一槍,若是那時沒帶何寧忱去公園,若是他沒有先走……

可是世界上哪有那麼的如果,該銘記的終究要銘記,該錯過的也一樣會錯過。

秋天的上午很涼爽,何寧忱一個人沿着馬路往餐廳走,對於剛纔許琛的舉動,他是有些惱,他本來就喜歡男人,許琛這樣一說就好像是在光天化日下把他竭力隱藏的一面暴露出來一樣。

但是他並沒有生氣,師兄一向喜歡開玩笑,從來不顧他人的眼光他是知道的,所以也沒必要生這個氣,只是實在是太尷尬,他想不到解決的方法只能用離開來逃避。

才走了一會就發現前面的行人亂成了一團,臉上帶着驚恐朝着四面八方逃竄開來。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咒罵聲,甚至還有小孩子的嚎啕大哭聲,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在一起,無端的讓這個美好的清晨變得嘈雜而煩躁。

出了什麼事?何寧忱本不是愛看熱鬧的人,只是想着萬一前面發生了車禍還是什麼的,起碼他一個大男人過去還能幫幫忙。

何寧忱快速往前走了幾步,還沒接近人羣就敏銳的聽見了警車的聲音,回頭一望,竟然還有軍用卡車,卡車上都是武裝的嚴嚴實實的特警。他直覺不對,這絕對不可能是車禍!

電光火石間,何寧忱忽然想到這附近有一家銀行,心中咯噔一聲,該不會……真的像自己想的這樣吧!

再看看已經開始控制現場的警方,何寧忱對自己心中的猜想又肯定了幾分。搶劫銀行那可都是亡命之徒啊,何寧忱往後退了幾步,準備繞過這條街,這種事情只要想要活的人都是萬萬不可能往前湊的。

誰知他剛退到旁邊的一個巷口,就覺得渾身一冷,一股涼意從腳底直竄上腦門,還未等何寧忱回頭,太陽穴上猛然被抵上了一個冰涼的東西。

男人嘶啞狠決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不想死就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