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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也經常有大戶人家的丫鬟犯了事,被送到煙花之地賤賣的情況。
一般來說那些丫鬟犯的都是勾引魅惑主子的事,長得也大多是有幾分姿色的。一些有經驗的虔婆見了這樣的小轎子,忙迎上前來,想詢問這是哪家的丫鬟,也想看看轎子里人的模樣,都被跟在轎邊的本就聽了永蘭吩咐的家丁的眼神嚇退到一邊。
永蘭一邊和天香樓的虔婆說着錦杏被賣的原因,一邊頻頻往路上看,終於,在虔婆已經聽得不耐煩時,看到了仍是男裝風塵僕僕趕來的虞西黛。
她已經望眼欲穿了。
“爺,這裡!”
她不顧影響朝下喊了聲,虞西黛擡頭見了她,粗暴地推開幾個扭着水蛇腰纏上來的妓子,快步走上樓。雲釧更是用眼神嚇退了那些濃妝豔抹的女人。
“人在哪兒?”
虔婆遲疑,“這是——”
永蘭湊到她耳邊輕聲道:“這是我家爺,那丫鬟忤逆了我家老夫人,卻深得爺的喜歡。剛纔送她來也是不得已,現在爺來了,估計是要把她帶回去。”
“這——”虔婆似乎不太樂意。剛纔她看了看錦杏,清純的臉,再加上她剛哭過,那副我見猶憐的模樣,是許多男人都喜歡的調調。
可現在,這明明已經到嘴了的肥肉,竟然……
“我的丫鬟我要帶回去,難道鴇母還不樂意?”虞西黛冷哼,朝永蘭使了個眼色,永蘭會意,帶着雲鑼走到錦杏所在的房間。那虔婆想攔住他們,被她伸手攔下,道:“她的賣身契還在我手上,就是我的人。鴇母若不肯放人,就等着公堂上見。”
她不想搬出在永家或在虞家的身份,永蘭應該也不會告訴虔婆他們是永家的。此刻要帶走錦杏,搬出官府是最好的方法。果然,虔婆面上雖很不樂意,還是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雲鑼扛着錦杏走出來。虞西黛說了聲告辭,讓雲鑼把錦杏放進轎子裡,自己也進了轎子。
其餘人跟着轎子走回永家。
轎中,解開捆在外面的繩索,錦杏自己掙開蒙在身上的布。獲救的第一眼看到是虞西黛,她終於放鬆警惕,“哇”的一聲撲進虞西黛懷裡。虞西黛同樣抱着她,一邊柔聲安撫。
“不怕,不怕。……都過去了。”
過了大概有一刻左右的時間,等錦杏的哭聲漸漸小了,虞西黛纔將她輕輕推出懷抱,用帕子替她揩去眼淚。
“不哭了不哭了,這眼睛都腫的不成樣了。告訴我,誰吃了熊心豹子膽又打了你?”
“是永花,老夫人身邊那個糟老太婆……”
錦杏自己也伸出袖子抹眼淚,抽泣着,一邊斷斷續續說。
“那個糟老婆子,聽了老夫人的命打我,我被扇了幾個耳光後頭暈乎乎的,發了狂,就把她拉在地上也扇了她幾巴掌……老夫人氣急了,就讓蘭嬤嬤把我送到這裡來,還說讓我今晚就接客。……我真怕,真怕小姐找不到我,或者趕不及……”
“不怕了,我又不是去了多遠的地方,肯定能及時趕回來的。”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錦杏紅腫的臉頰,心疼道:“以後不會再這樣了,所有欺負了你的人,我都要讓他們償回來。等回去我就替你報仇。那老婦人打你多少下,我替你加倍還回去。”
錦杏一邊抹眼淚一邊點點頭。
“嗯,打她的臉我手疼。”
“她哪隻手打了你,我就把哪隻手廢了,若是兩隻手都打了你,就把她兩隻手都廢了。”
錦杏先是點頭,又馬上擡起頭來,緊張兮兮地問道:“那老夫人不會追究吧?老夫人知道小姐把我帶回去,一定很生氣,又要罰小姐了。”
“這你不用擔心。”
回到永家,沒聽丫鬟們說東廂房裡有什麼動靜,永蘭先行一步去了東廂房。虞西黛也不去多猜老夫人現在又在做什麼打算,一行人回了正房。爲了不讓錦杏在衆人面前丟了面子,一路上錦杏都是用黑布蒙着頭,直到進了內室,纔將頭上的黑布扯下來。
蒙着頭總比腫着臉好看些。
扯下來後還氣不過,錦杏又往着那黑布踩了幾腳。
本就知道錦杏又受了老夫人的虐待,尾隨虞西黛和錦杏進了內室,山茶見錦杏這幅模樣,默默地拿出今早用剩的藥,不等虞西黛吩咐就開始替她小心抹臉。
山茶若不小心下手重了點,錦杏就發出嘶嘶的吸氣聲。
“忍着點吧,是誰下手這麼重?臉上還有幾道指甲的劃痕?”山茶道。
“還不是老夫人身邊的那個糟老婆子。我被她打急了眼,還了她幾巴掌,老夫人見了,就要把我賣到那些煙花之地去,還說最好讓我今晚就開始接客。”前世這個時候錦杏就已經知道有這種地方,畢竟虞西黛不是平常人家深居閨中的小姐,她的見識也比平常人家小姐的丫鬟更多。
虞西黛走出內室,坐在一邊。屏風那邊不時會傳來錦杏的低吟。她臉色微沉。
現在這個時間段她和老夫人還是明面上的爭鬥,估計過不了幾天,暗地裡的那些陰謀詭計會冒出頭來。
她的旁邊是窗子,雕刻着春暖花開雕花的窗子被漆成了火紅的顏色,被掀到一半,能看到外頭大半個庭院。仍顯清冷的風從窗外吹來,撲到她的臉上腦門上,清醒了她的大腦,使她的腦細胞迅速活躍起來,又不會過於雜亂無章。
先假設永沇已經知道了老夫人以前對他親孃柳姨娘做的事。永沇心裡怨恨老夫人,面上卻從未表現出來,老夫人應當是不知道的。他們母子間唯一的衝突,應該就是永沇不顧老夫人的反對娶了本應成爲他弟媳的她。
——這或許也是永沇開始動手對付老夫人的標誌□□件。
在她入門前,老夫人對永沇應該非常放心,幾乎不可能在正房安插她的眼線。永家上上下下有家僕約百餘人,對於那些人手的分佈及歸屬她都不瞭解,當務之急是要找出幾個老夫人的心腹除掉,殺雞儆猴,在宅裡樹立威信。
她一個新入門的夫人,如果不馬上建立起威信,在這個新的環境裡的處境,會一直這樣如履薄冰下去。
當然,眼下最先要做的,是整治整治永花,替錦杏報仇。
“雲鑼,你是他們八人的大師兄,對管人方面應該有經驗吧?”她問。
雲鑼想了想,認真道:“他們幾個兔崽子,除了雲釧,都是我用木棍打出來的。”
一旁的雲釧聽此,笑了笑,說道:“大師兄可又犯了戒,下次我見着了師父告訴他,看他不打斷你的腿。”
“哦?”虞西黛的好奇心被勾起,她問道:“此話怎講?”
“夫人不知道。那‘幾個兔崽子’中,雲鈳是我們師父的獨子,從小到大在我們師兄弟中受的罰最多,雲鈳一直都覺得他不是親生的。師父對雲鈳雖十分嚴厲,但又非常護短,若有除我們師兄弟之外的人欺負了雲鈳,那人定會倒大楣。”她說着,看向雲鑼,“大師兄把雲鈳也加進‘幾個兔崽子’中,可是變了法子罵師父是‘老兔崽子’呢。”
也不管虞西黛就在一邊,雲鑼低聲解釋道:“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師妹啊……你師兄我,也只是不小心說漏了嘴……”
“你怎的如此緊張,雲釧說不定只是在開玩笑呢。”虞西黛笑着說。
雲鑼一臉苦澀,說道:“夫人有所不知,我這兩條腿,都被師父拆下來過好多回了,拆下來後還不能自己給安回去。”
“好像最長時間的那次是在牀上躺了大概三旬,等師父親自出馬替他把兩條腿安回去的時候,他過了好幾天才學會的走路。”雲釧想了想,臉上的笑容很是燦爛:“是三旬吧?若換成是平常人,或者給你接骨頭的是庸醫,你現在估計就在椅子上,動彈不得了。”
“這麼狠。”虞西黛瞭然。同情的目光看向雲鑼。
回想起不堪的往事,雲鑼擡起袖子往額頭上擦了擦,其實根本就沒有冷汗。
“師妹啊……”
“我最近可沒什麼小心願,你也不用求我啦。”雲釧歡快的說。
原來,平日裡雲鑼若是讓雲釧抓到了小把柄,一般都會用達成雲釧的某些要求或實現她的小願望來換取雲釧的保密。雲鑼他們八兄弟最怕的不是他們的師父風荀,而是雲釧。
風荀對他們的懲罰方式簡直就是慘絕人寰,但他們現在行走在外,或是以前在山裡習武練藝時,風荀不會時刻在他們身邊。雲釧則不一樣。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以前那個軟軟的說話聲音甜甜的二師姐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愛上了告狀這檔子事,成了風荀安排在他們間的人工智能可移動監控,他們但凡做了什麼壞事錯事,都會經由雲釧的嘴傳到風荀耳裡。
接下來,等待他們的就是慘無人道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