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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說了點真話而已, 娘不必如此激動。”
“道聽途說之言,你當真以爲我會被你唬住?”老夫人正色道:“我與沇兒母子情深,豈是你三言兩語就能挑撥的!?”
“是不是道聽途說, 娘心裡比任何人清楚。是母子情深沒錯, 但若是讓大爺知道柳姨娘纔是他的生母, 是娘——”
她蓮步走到老夫人面前, 目光直視老夫人的雙眼, 顯得有些陰沉,與平時大相徑庭。
“害的柳姨娘芳齡早逝,還間接害死了公公, 大爺是孝子,應當不止對娘吧?公公是大爺的生身父親, 死去的柳姨娘更是大爺的生身母親, 兩個血親都被娘害死了, ”她頓了頓,“大爺是孝子, 還會和娘母子情深?”
“當真是信口胡言,不知天高地厚。紅桃死的時候沇兒已經記事了,她是病死的,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虞西黛說這話也只是猜測,畢竟沒有事實依據, 永蘭對此事也不知情。但按照這女人相爭的一般套路來說, 這種可能性不低。老夫人的反駁不能算數, 她也不辯論, 只是微笑。
這淡然的一笑, 卻漸漸讓老夫人心中沒了底。
“先前我百思不得其解,爲何娘在我棄了二爺嫁給大爺後, 會這麼不待見我。想當初我隨爹孃回豐城,娘就令人來說了我與二爺的娃娃親,很快又讓大爺前來下聘,對我這個未來的兒媳應當是滿意的。現在想想更是如此,不然娘怎麼會讓二爺娶我呢。現在我倒是能猜到個一二了。”
老夫人仍是不語。
“大爺現在還不知道他的身份,若是讓他知道了,估計不但是娘,就連二爺——”她話音戛然而止,等老夫人反應。
“少在這裡妄加猜測。”老夫人冷哼道。
虞西黛伸出食指搖了搖,認真地盯着老夫人的眼睛,道:“娘以前也當過家,談判的時候最重要的是拿出誠心,如果娘一意孤行,覺得這件事情對大爺和您之間的感情不算什麼,那我日後就沒必要幫娘保密了。但是呢……”她頓了頓。
“我是大爺正娶的妻子,是過了永家大門的‘嫡’妻,手上有象徵着永家嫡妻身份的手鐲。”
“沇兒把鐲子給你了?”
“是呀,永家茶館的管事們也都知道茶館換主人了呢。”她笑着說,“所以,除非娘現在就一紙休書把我趕回虞家,不然,以兒媳的身份只適合住在這正房。”末了,她補上一句:“就算讓敏芝妹妹陪我一起住在後園,我也不願意。她住倒是挺合適的。”
“你真當我不敢現在就替沇兒休了你?”
虞西黛還想做怕怕的動作刺激刺激老夫人,低頭看到腰間打了死結的腰帶,一改主意,開始動手解起死結來。
“娘請便吧。”她滿不在乎的語氣。
不等老夫人回答,她突然擡頭,看着老婦人認真道:“如果娘不打算死——嗯嗯,嘴硬下去,我們可以再談談的。至少不用像現在這樣劍拔弩張。”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你若乖乖嫁給瀟兒,哪能來這麼多麻煩?”
“噢!我懂了!”虞西黛食指指天,做恍然大悟的模樣,道:“娘這麼不待見我,其實還有一個非常主要的原因。”
她做分析狀:“如果我嫁給二爺,那就是和娘一個邊的人,與娘一起照顧二爺,必要時對付對付大爺。可我卻偏偏嫁給了大爺,以虞家的家底,娘這明顯是爲自己和二爺找了個敵手呀!如此一來大爺這邊的力量就更強大了呀!”
老夫人現在就很想衝上去撕爛她的嘴。奈何,局勢似乎已經轉變了,她知道了她最不想讓永沇知道的事。永瀟現在是這幅模樣,她若與永沇有點衝突,以永沇的手段,他們母子倆別想再有安穩舒適的日子過。
現在永瀟還有她照顧着,可萬一、不說萬一,等她百年之後,又有誰來照顧他?
她可憐的孩子,本來是那麼的聰明,比八歲時的永沇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卻在她想他認回來的那一年,出了那樣的事。到底是老天爺見不得過於聰明的孩子,還是她真的做錯了太多事,報應到永瀟身上了?
見老夫人神遊太虛,虞西黛輕聲道:“其實娘不必擔心,娘若信得過我——”
老夫人擡眼,冷冷地看着她。
虞西黛想了想,“娘也見了,二爺很喜歡我這個嫂子。上一輩的恩怨我也不想多管,該如何,都由大爺來拿主意。只是——若真有一天,這永家容不下二爺了,”她停頓片刻,很是認真道:“我能爲二爺提供一個容身之處。”
她說的是實話。先不說這樣有拉攏老夫人的嫌疑,單純的考慮到永瀟,她對永瀟的印象還不錯,至少比永沇好,比永沇好太多。若有一天永瀟真的被趕出永家流落街頭,她不會放任不管。
倒是前世,老夫人死後,正版虞西黛基本就沒聽說過關於永瀟的事了。正版虞西黛對永瀟從來都沒印象。不然虞西黛也不會在重生後第一次看到永瀟時被他的樣貌驚豔到。
永沇、永瀟、蔣慶、慧根,她接觸到的四個男人,都十分俊朗,一個商場奇才、一個神醫濟世、一個年少就有高修爲的得道高僧。永瀟若不癡傻,一定也是人中之龍。
這四人中除了永沇是她的生死仇敵外,其它三個都還算不錯。當然,最好的要算土豪表哥,表哥該嫁了——
她往對面掃了眼,老夫人仍是沉默不語。
“我虞家,不會和二爺爲敵。不論大爺的意思,我說到做到。”
她說完,也不管老夫人在想什麼,拿起桌上的杯子放在眼下看了半晌,不知是中了什麼邪,那杯裡的水面上竟然突然浮現出永瀟的臉。她認真想了想,永瀟若能一直不說話,幾乎不會有人把他當癡傻兒。
她又想到永沇,這下發現,她心中永沇的面容竟然不清晰,至少比不上永瀟。
真奇怪——
她的神思幾乎叫囂着要飛出窗外,神遊太虛,漸漸的她的焦距開始渙散,她突然鬆手。
杯子碎了一地,清脆的聲音將她的神思拉回,臥房外傳來山茶謹慎又擔憂的。
“夫人?”
虞西黛擡頭,見老夫人仍在看她,很是隨意地移開目光,對門外道:“進來。”
門被推開,山茶走進門,林敏芝卻等在門口一直往屋裡瞧,似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進來,倒不是因爲虞西黛,只是不知道老夫人的意思。虞西黛喚丫鬟進去,老夫人怪罪下來,都由虞西黛擔着。可她若跟進去了,老夫人怪罪下來,有一半的罪是她的。
她與虞西黛的目光在虛空中相撞,虞西黛朝她笑了笑。
“妹妹也進來罷。”
得了她的令,見老夫人不動聲色,林敏芝與永蘭,連同一干侍候老夫人的丫鬟嬤嬤魚貫而入。山茶見此,隨意指了個老夫人身邊的丫鬟,使喚她過去撿茶杯碎片。那丫鬟小心翼翼地瞅了眼老夫人,在山茶嚴厲的目光中顫顫巍巍走到虞西黛腳邊,蹲下。
老夫人不高不低的一聲冷哼,很是隨意地瞟了眼那丫鬟,由林敏芝扶着轉身走出臥房。
“娘放心,莫不是了非說出來不可的地步,那件事會一直爛在兒媳心裡的。”
老夫人步子微頓,少頃,疾步離開。永蘭心裡猜是不是有關永沇的身份,倒是林敏芝,心中的疑問更重了。
等她們走了,收拾茶杯碎片的丫鬟也捧着碎片垂頭離開,虞西黛才活動活動全身,張開雙臂。
對山茶道:“快來幫我解開這該死的腰帶,要真解不開直接一剪刀剪了,看着都心煩。”
山茶上前細心解帶,一邊說:“怕是夫人心煩,纔將錯都歸咎在腰帶上。”
她聲音輕柔,解腰帶的動作更是輕柔,虞西黛若有所思,眉心微蹙。
心煩?
她爲什麼心煩?
老夫人被她解決了,現在基本沒有了戰鬥力。林敏芝都還沒進門呢,就她現在那樣也惹不到她。難道是慧根?
沒來由現在才心煩吧?傍晚去東廂房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呢。
莫不是因爲剛纔想到了永沇?
——好像接近真相了,不小心想到了渣男,心情當然不會好到哪去。可就因爲想到永沇而心煩,甚至把情緒轉移到腰帶上,是不是有點誇張?
她深呼吸幾口氣,將負面情緒隨着氣吐出。正好山茶解開了腰帶,她隨意往牀上一趟。臉朝下埋在枕頭裡。
“吃完飯纔來人告訴我說老夫人來了,小姐——”
錦杏繞過屏風,看到的就是虞西黛死屍一樣挺在牀上的模樣,下意識看了眼山茶。見山茶一副淡然的模樣,也就放下了心。
“我去吩咐人伺候夫人沐浴。”山茶道。
“我想睡覺——”虞西黛聲音慵懶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