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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西黛又按剛纔的方法在窗紙上戳了個洞, 眯起眼看慧根的事後反應。
與她猜想的全然不同,慧根手上那串佛珠不知是剛纔被永芸扔掉的,還是一串新的。他就端端正正地坐在牀榻上, 拇指有節奏地撥動着佛珠, 口中似乎還在誦唸着經文。
一天到晚都誦經, 真的不會煩?
大概是不會再有後續了, 虞西黛走到月光底下, 朝錦杏招了招手,主僕兩人鬼鬼祟祟地回了房,錦杏問她聽到了什麼, 兩人一人一牀被子擠在牀上。
熄了燈,虞西黛將看到的都告訴錦杏。
兩人小時候, 錦杏沒少和虞西黛一起睡過, 這次這房裡只有一張牀, 又是虞西黛吩咐的,她二話沒說上了牀。
“你覺得慧根是喜歡永芸的嗎?”
“慧根大師長得那麼俊美。”錦杏牛頭不對馬嘴地回答道:“那老夫人身邊的永芸長得似乎也挺好看。”
“我問你怎麼看到慧根對永芸的感情!”
錦杏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我不是慧根大師,我怎麼知道?”
“要你何用。”
錦杏直接無視這四字評價,反問道:“那小姐呢?小姐認爲慧根大師是喜歡永芸的?”
“以我敏銳的判斷——”她頓了半晌,仔細回憶半晌,喃喃道:“看起來……好像真的是永芸在自作多情。”
“一廂情願。”
“對。”她點頭, “不過我覺着慧根的俗名倒挺好聽的, 叫——李、嘉彥, 對, 就是叫李嘉彥。明兒個讓雲鈳去查查他們的底細。”
她說着, 側首看了看錦杏。
“快睡吧,睡一覺醒來就可以把臉上這些又醜又可怕的線洗掉了。”
錦杏聽了, 不由嘟了嘴,咕噥道:“什麼又醜又可怕。哪有嫌棄丫鬟長得醜的主子?”
“都說‘母不嫌女丑’,我又不是你娘,自然會嫌棄你。”
“明明是‘子不嫌母醜’,小姐當我沒讀過書呢。”
“……”
·
次日晨,錦杏一大早就爬起來洗臉。她臉上藥水的顏色用水洗不乾淨,必須在沾溼水後擦一擦山茶給她的另一種藥膏,揉一揉,再用清水沖洗才能洗的乾淨。見臉上的劃傷真的好得幾乎看不見印子了,她臉上笑開了花。
被永花扇腫的臉蛋昨日就消了腫。
連錦杏都感嘆,身邊有個懂醫藥的就是好。
不過這也倒提醒了虞西黛,昨日在祠堂呆了大半天,都忘了懲罰永花的事。早晨由錦杏服侍更衣洗漱,她讓錦杏去交代雲鈳查永芸底細的事,錦杏回來時還帶了山茶一大早給她熬的營養瘦肉粥。
“本來今天還打算當好孩子不吃葷腥的,這下可是山茶的錯,我是被逼無奈——”
她話沒說完,收到了錦杏的一記鄙視。
拉着錦杏陪她一起喝粥,在臥房裡吃完早餐,她們纔出門,走進祠堂,慧根已經在靜室誦經了。
“大師早上好呀。”她走到慧根身旁跪下,雙手合十朝牆壁上掛着的御龍觀音像拜了拜,偏頭看向慧根,一副吃驚的模樣問道:“大師莫非一夜沒睡沒睡,在這裡誦經?”
慧根不答。
“大師可曾用過早膳了?”
她話音未落,昨日給慧根送齋飯的丫鬟就提着個飯盒走了進來,默默無言開始在桌上給他佈菜。慧根起身,走到小桌子旁坐下。
虞西黛聳聳肩,拿起木棍,翻開《般若波羅斯心經》,回憶着昨日慧根敲木魚的頻率,開始敲起木魚。一旁的慧根聽了,拿筷子的手稍稍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不過,那抹異樣的神采很快被壓下,他垂了眼,認真吃飯。
老夫人吩咐人給他準備了三個齋菜,一個湯。
或許不是同一個人做的,大概今天的廚子沒有昨天好,不同於昨天的美味,今天的齋菜吃在嘴裡寡然無味。慧根只是簡單的吃了幾口,就不想再吃了。
這是他出家以來,頭一回覺得沒胃口。
放下筷子,接過丫鬟遞來的手帕,他一絲不苟地將嘴擦乾淨,回身,靜靜佇立片刻,清冷的眸子裡清晰地映出虞西黛的身影。
現在的她比昨日平靜許多,但聽着那木魚聲,還是能看出她的心緒不定,沒能完全把握好節奏。又聽了一會兒,他擡腳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微微彎下腰,併攏的修長的手指按住虞西黛手中的木棍。
虞西黛擡頭看他,不知他此意爲何。卻見他不發一言,收回手盤腿坐在蒲團上,微微闔上雙眼,拿起木棍,一聲,一聲。
沒有特意去控制敲木魚的速度,卻好像是捕捉了聽的人的心跳頻率一般。
敲打在聽者的心上。
一盤的送菜丫鬟見他不吃了,才上前去默默收拾碗筷。真奇怪,昨日大師說齋菜好吃,老夫人特意吩咐做那幾樣菜的師傅做幾樣拿手的齋菜給大師吃,大師今天怎麼就不吃了呢?
她趁旁人不注意偷偷嚐了一口。
——明明很好吃。
收拾好碗筷,她默默退下。屋裡又只剩下他們二人。
虞西黛很喜歡他木魚聲帶給人的感覺,彷彿看盡了世間紛繁。一聲,又一聲,迴盪在腦海裡,迴盪在天地間。
與此同時,老夫人房裡。
平日裡老夫人起牀時偶爾會腰痠背痛,她身邊有一個叫永芙的丫鬟,會的一手好按摩。今早老夫人起牀後又覺得脖子和肩膀有點痠痛,差人去找永芙來給她按摩,。
一邊的永蘭聽此,眼觀鼻,鼻觀心。
永芙昨天就被趕出永家了,她的賣身契還是虞西黛特意吩咐她找出來的。
“老夫人身邊有沒有平日裡偶爾用到,但不是經常用的丫鬟?”
虞西黛問她這句話時,她就想到了永芙,把永芙的賣身契挑了出來。問明永芙的主要工作,虞西黛還拿了永芙的賣身契看了半天。
一開始只是讓永芸去找,永芸出去找了一圈,回來說找不到。老夫人脖子肩膀痠痛,永蘭給她捏脖子的力度要麼小了,要麼就是捏不準地方,還是永芙用着順手。又吩咐了四五個家丁去找,回來還是說找不到。
難不成一個那麼大的活人能憑空消失不成?老夫人脖子和肩膀的痠痛找不到好的緩解,派人去把老管家找了來。
老管家也說不知道。這麼大的永宅大大小小的事都需要經過他的手,這突然不見了一個丫鬟,那丫鬟消失之前也沒向他告假,他怎麼能知道那丫鬟是去了哪兒。
正此時,方纔給慧根送飯的丫鬟前來回話,說大師只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誦經去了。
“那虞氏在做什麼?”
“大夫人和大師一起,在誦經。”丫鬟答。
“她今天早上吃了什麼?”
“小米粥。配了紅糖。”
別說是老夫人,就連虞西黛都不知道,其實這丫鬟已經成了虞西黛的人。嚴格來說應該說她是雲釧的人,還沒來得及告訴虞西黛。
從小告狀告出了本事,雲釧平日裡最會的就是抓人把柄。這丫鬟昨晚給慧根送飯後雲釧就記住了她,晚上在後園無意間看她鬼鬼祟祟,覺得可能有貓膩,就跟了上去,果然發現她是在湖邊和後園的家丁私會。
下人偷偷在家中私會這可是大罪,被抓了個正着的丫鬟和小廝自然是被嚇得不輕,聽雲釧說他們的小命都掌握在大夫人手裡,立馬轉移了立場,成了虞西黛的人。
營養的瘦肉粥也就成了簡單的小米粥,還是配着寒酸的紅糖吃的。老夫人聽了,不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可肩膀一酸——
“永芙怎麼還沒找到?!這人難道還憑空消失了不成!”
另一邊,永花低着頭走出自己的房間,她臉上被錦杏的指甲劃破的傷痕還沒好,只能低着頭以免讓別人看見。不過這低着頭走路也有個壞處,她牢記着從自己房間到老夫人房間的路線,剛拐過一個轉角,迎面突然重來一團布塞進她嘴裡,緊接着她眼前一黑,同時身子一輕,竟然橫空飛了起來——
她想叫喚,奈何嘴巴被堵住了,發不出聲音。想掙扎,被人扛在肩膀上,也不見得能使上多大力氣。再說她一掙扎,對方的手就像鉗子一樣握緊了她的腳腕,那力氣簡直就像是要把她的腳腕捏斷一樣,她也就不敢掙扎了。也不知過了多久,走了多遠的路,她才被降落。
被一路扛着她的人隨意摔在地上。還未反應過來,耳邊突然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敲鑼聲。
她只覺得自己的腦袋都隨着那震動的銅鑼在左右晃動。
連周圍的聲音都聽不大清。
她還想說話,問是誰膽敢綁她。張嘴時纔想起嘴裡被塞了布,嘴一直都是張着的。
然後,她似乎聽到了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