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外面仍舊鑼鼓震天,再看看錦杏那一副呆呆的樣子,虞西黛無奈將喜帕蓋上。
喜轎已經停下,鞭炮聲響起。
在這樣一個黃道吉日,她要嫁了。如果說不是爲自己那平白無故的一死報仇,她現在——
也沒有了逃婚的機會。
真是個令人悲傷落淚的故事。
外頭傳來踢轎的聲音,不緊不慢,總共三下。
按照錦杏的示意,她在裡面也踢了下轎子表示迴應。接下來,大紅色的轎簾被掀開,一隻白皙的骨節分明的大手緩緩伸到她面前,喜帕將她的視線與外界隔開,此刻能看見的只有這隻男人的手。
她一直都很憧憬古代的服裝,古代的婚禮。每每看到古言裡男女主角成婚的描寫,她都忍不住將自己帶入幻想一番。這個時候男女成婚都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約。女人出嫁前幾乎都不會見到自己未來的夫婿,最先接觸的,大概就是伸到喜帕下的那隻大手。
似乎在允諾,這隻手的主人將牽着她走完一生,多美的意境,多麼地令人期待。
只可惜,她穿越到古代的第一次婚禮,對象是渣男。還是和小妾一起弄死他的渣男,虞西黛實在是……幻想喜悅不起來。
沒有猶豫,她將自己的手交疊在男人手上,被男人緊緊握在手心。
彷彿在給她力量。
耳邊傳來喜娘的慶頌。
“姜葉紅,就請娘子過君旁。今日就是好日子,二人相惜心相同。”
身旁同樣大紅喜袍的男人又伸出長臂環在她腰間,在衆人的驚呼聲中將她打橫抱起,帶着她跨過擺在第一道院子中間的火盆,如此寵溺,任哪個出嫁的女人都會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沒有之一。不過,此刻在女賓客羨慕的目光裡,作爲女主角的虞西黛趁機透過被鳳冠撐起的喜帕往外看,看到了仍作爲丫鬟,侍立在一旁的畫扇。
她眼神一冷。
一號敵人出現。
“手牽阿孃跨火煙,夫妻偕老二百春。金馬上堂玉堂客,五代同堂公抱孫。火煙踏畢步再移,輕輕邁步入房邊……”喜娘的聲音漸漸被滿堂賓客的道喜聲掩蓋。
出嫁。
重生到這一天,是老天爺故意的麼?
虞家二老沒來,擺明了不想再和這個女兒有什麼瓜葛,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剛纔二拜高堂時她好像還聽到永老夫人那一聲不大不小的冷哼,永沇肯定也聽到了,因爲他當時還用手緊了緊她的手。此刻的永沇若是不作動作還行,現在他會給她溫暖的手,給她支撐,而日後呢?這隻緊握着她的手會化作利劍對付她。現在的溫情對日後的絕情來說都是諷刺,強大的對比擺在眼前,永沇現在對她越好,她就越覺得諷刺的緊。
拜完堂,入洞房。
確定送她進洞房的人都離開了,虞西黛伸手扯下喜帕,看到錦杏乖巧地站在一邊,她不由鬆了口氣。走上前拉住錦杏的手回到牀邊坐下。
“你想明白了沒有?”
方纔在喜轎上,錦杏說出那句話後就開始閉口不言,明顯是不敢相信她們主僕倆是真的重生了。當然,換誰都難以相信。
“錦杏……錦杏……”
“不管你想沒想清楚,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你都得給我記清楚了。老天給了我們個機會讓我們重新活一次,如果你不想你家小姐我四年後被那個男人和他的小妾們弄死,就要好好利用這次重生的機會。”說着,她一手握着錦杏的肩膀,一手食指指着她的鼻尖,一字一頓道:“記清楚了嗎?四年後,不是她們死,就是我活。”
“小姐……”此刻佔據了錦杏心中最多的疑問或許不是兩人的重生,而是重生後自家小姐天翻地覆的變化。“我記得當時在花轎裡的時候小姐可是緊張得不得了,還把我的手抓得通紅,可你突然就把喜帕掀起來了,連眼神都……”
難怪,她會突然把那句話說出來,應該是被嚇出來的。
“死過一次的人總要有些變化,不然豈不是白死了嗎?現在時間我們的不多了,等不了多久永沇就會回來,那時候還要我和他洞房……”那不是爲難她嗎?“我這輩子不想再和永沇有什麼瓜葛,可老天爺不給我機會,偏偏讓我重生到出嫁的時候,錦杏。”
錦杏仍是不語。
“你要幫我。”
錦杏默了半晌,終於擡起頭來。
“小姐,要怎麼做?”
怎麼做?
這倒是問住她了。
門外守滿了丫鬟和家丁,也沒有新娘子不等新郎官來掀蓋頭就跑出去的。讓錦杏吩咐外面送了一罈白酒進來,白酒旁邊放着從虞家帶來的女兒紅,盯着那兩壇包了紅蓋頭的酒,戴習語陷入了沉思。
成親是安排在下午,爲了等到在所謂的良成吉日吉時成親,直到現在她都沒吃過東西,已經餓得渾身發軟了,將桌上水果籃子裡較小的水果都挑出來吃了還是覺得餓,又爬到牀上把被子裡的花生棗子挑出來吃了不少。永沇大概要等到晚上應付完賓客才能進新房吧?眼看天色漸晚,那種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正思考間,門口傳來帶了點踉蹌的腳步聲。虞西黛和錦杏對視一眼,均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慌亂。錦杏連忙幫她收拾零星掉在地上的花生殼,虞西黛則是乖乖坐在牀邊給自己蓋好喜帕,雙手交疊放在雙腿上。
門被推開了。
“大爺。”
錦杏細細的聲音自耳邊傳來,虞西黛小心深吸口氣。錦杏那丫頭還不錯,語氣裡沒有驚慌,掩飾得很好。
“我讓喜娘走了,”帶了點踉蹌但不是沉穩的腳步聲從門口向牀邊移來,一雙金色錦靴出現在虞西黛眼前。“把喜秤拿來。”
低醇富有磁性的聲音,與前不久她在死之前聽到的滿是惡意的話的聲音語調一樣。同樣語調的聲音,可以用來說出那些斷情決義的話,也可以用來迎接自己的新娘,真諷刺。
第一次成婚他就趕走了喜娘,那麼等等她應該用——
微笑。
喜帕被綁了紅綢帶的喜秤掀起,諭示着以後的生活稱心如意。虞西黛扯開了笑容,趁機擡起臉,將永沇酒後微醺的臉映入眼底。這是她和永沇的第二次見面,第一次在那種氣氛緊張的情況下,任誰都沒能有好回憶,儘管面對的是個美男子。第二次細細打量永沇,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十分吸引女人的男人,劍眉星目,鼻樑高挺。不但好看,還很有成功男人特有的韻味。
現在的虞西黛只有十六歲,嫁給已經接手永家六年之久的二十歲的永沇。或許是久在商場打拼讓他比同齡人顯得更爲成熟。尤其是他現在正穿着大紅喜袍,喜氣洋洋的新郎官,眉宇間都染了無盡的喜意。見她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他眼裡浮現出些許自負的神色。
“娘子看得可滿意?”
失態了。
虞西黛臉微紅,這次的羞澀可真是應景。耳邊是永沇的輕笑聲,似乎對她的反應很滿意。永沇親自到桌邊,看着桌上大號的杯子,遲疑片刻。
“這杯子——”
“那是從小姐家裡帶來的,”錦杏一旁解釋道。“老爺和夫人沒送小姐什麼東西,小姐就只能拿了這兩隻杯子過來了。”
永沇聽此,詢問的目光看向虞西黛,見她垂眼默認,眼底閃過一抹歉意。不多問,他伸手去拿桌上的女兒紅,錦杏見了急忙走上前去,幫他們斟上滿滿的兩杯酒。
“大爺,這女兒紅是我家老爺在小姐出生時釀的。錦杏祝大爺和小姐今後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夫妻雙方多和睦,人丁興旺子孫多。”
“你這丫頭,對主子也算是盡心,下去領賞吧。”
錦杏聽了,乖巧的向他福了福身,轉身繞過屏風走出房間,小聲拉上房門。順帶趕走了守在門口的一干丫鬟們。連畫扇都不例外。
要不是怕吵到房裡的兩人,這裡可能會成爲她和畫扇第一次發生衝突的地方。
最後是畫扇和知夏離開,看着她們憤憤離去的背影,錦杏冷哼了聲。前世虞西黛沒被奪走永家的掌家權前,錦杏和她也經常發成衝突,大多是錦杏贏。後來虞西黛失勢,畫扇就開始了對她們主僕二人的報復。
回神,她往臥房看了眼,今晚只要她一個人侍候在這裡就夠了。
永沇拿起比平常酒杯大了五六倍的大酒杯,走到虞西黛身側,將其中一杯溫柔又纏綿地交到虞西黛手心,一杯自己拿着,他滿是柔情的雙眼始終注視着虞西黛。
前一刻鐘剛見識了他的恨決,現在他又用這種滿是柔情的眼神看着她,二者的差異實在是天差地別,換誰都沒辦法真心幸福起來。所以,當永沇滿心歡喜迎娶美嬌娘的時候,作爲新娘的虞西黛卻只是是在心裡冷哼。當然,面上帶的仍是嬌羞與喜悅。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難爲你了,黛兒。”低醇的聲音,帶了濃濃的愛意,他的大手撫上虞西黛的臉頰,拇指在她柔嫩的臉上來回撫摸,連拇指上的玉扳指都暖暖的。“我會讓爹孃知道,你的選擇是正確的,我會讓你成爲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虞西黛嬌羞的嗯了聲。
“合巹酒,嗯?”
“你坐下,我們一起喝。”
兩人並坐在牀邊,夫妻交杯。
“這女兒紅是爹爹爲我釀的,本來他不願給我,被我偷偷帶了出來。他當初可告訴過我他把酒埋在院裡的老槐樹下,他以爲我不知道。酒不烈。”後面那句話纔是她真正的用意。“我瞞着爹爹把酒帶來,你要一口氣全喝光,不然我可不依。”
“好,好,都聽你的。”
永沇淡笑着。虞西黛微抿了口酒,目光緊盯着永沇。永沇將注意力都放在酒杯中的酒裡,一口一口,雖覺得這女兒紅烈了點,卻還是一滴不剩地喝了個乾淨。此刻的他臉頰上都染上了喜慶的紅色,眼神更是恍惚不定,明顯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