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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殷所屬的天月大陸是湛藍的五大陸之一。大陸三面環海, 一面與乾元大陸相接。大陸東西走向被兩條橫跨大陸的山脈分成三個部分。
大殷在天月大陸最右側,東面靠海。西面豐城坐落在月山腳下。再往左,就是天月大陸最大的沙漠, 橫跨了三分之一個大陸的沙漠, 那裡有崇尚眼鏡蛇、以眼鏡蛇爲神靈的國家——
漠廷。
漠廷與大殷之間相隔了月山山脈, 兩國之間少有交流, 但能算是“友好領邦”。因爲誰也不可能翻越海拔將近三千米的月山去攻打另一個國家。
大漠東西兩面靠山。
西邊是天月大陸第一大山脈天山山脈, 東邊是天月大陸第二大山脈月山山脈。北邊是由海洋氣候影響形成的天月大陸最大的原始叢林。三面都是綠色,綠色中間竟然環繞着一片荒涼的大漠,別說是虞西黛, 若有現代的地質學家見到了,估計都會驚奇一番, 好好研究研究這片荒漠形成的原因。
天山海拔七千多米, 是湛藍的世界屋脊。從山腳往山頂, 一座山峰便呈現出地理環境影響的氣候變化。山腳樹木青蔥,往上樹木漸漸減少, 慢慢的變成落葉針葉林氣候,在往上,與一般山峰無二,終年被白雪覆蓋。
此時此刻。
天月大陸,天山頂峰。
今天的風有點大。
一隻雪白的貂身子靈動, 一蹦一跳, 穿過厚約好幾米的雪地。一溜煙的功夫, 已經來到一座“茅草屋”面前。
爲什麼給茅草屋打上雙引號, 是因爲, 若走進茅草屋,會發現這真的不能算是茅草屋。況且真正的茅草屋不可能這麼大, 佔地面積大到幾乎可以比得上普通人家的一座四合院了。
屋子外頭用茅草搭成,裡面卻裝飾地十分淡雅。茶几、屏風、還有熱乎乎的矮炕。地板由上等的木材鋪成,乾淨光滑,踩上去還會有絲絲暖意。
雪白的靈貂閃身進屋,毫不顧忌地在乾淨的地板上抖抖身子,將身上的雪和水珠抖落在地上。
耳旁幾乎習慣性地幻聽了,聽到那個倚老賣老的數落聲。它仔細聽了聽,確定那只是幻聽而已。
靈貂人性化地嗤了聲,身子突然萎靡下去,合上雙眼,就那樣軟綿綿地趴在地上,全然不似方纔那靈動的模樣。緊接着,驚人的一幕出現了,只見從靈貂的鼻子上身上冒出了許多白色的氣,那白色的氣緩緩上升,到最後,竟然凝成了一個人的形狀。
白氣越來越濃,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一個穿着白衣長衫的男子憑空出現在屋子裡。
仔細看看,那人一雙丹鳳眼,漆黑的瞳子彷彿深邃的宇宙,讓人看一眼就陷進去。或許將它比作黑洞更爲合適,吸引一切光亮,陷進去就連光都無法逃離。
俊挺的鼻樑,乾淨白皙的臉——
竟然和永瀟生得一模一樣!
不似永瀟那溫和無邪的神情,男子眉若冰霜,目若冷箭,顯得薄了些的嘴脣看起來也是那麼的無情。若是被他看上一眼,大概能讓從來都生活在氣候溫暖宜人的江南地帶的人,切身感受到天山頂峰常年的風雪飄搖。
虞西黛若是在場,肯定會忍不住嘖嘖稱奇。這纔是小說中最代表性的冷酷帥哥!
古往今來,令多少小說女主趨之若鶩。
男子看了眼靈貂周圍的情況,眉心似乎有那麼一瞬的蹙動。
剛纔沒注意,竟然就這樣睡在了雪水中間。不過也只是那麼一瞬,男子很快將目光投向房間右邊的一扇門。
那裡是他此番前來的目的。
身隨意動,雙腳未碰到地面,他身子一閃便閃到了門邊,看到門上貼着的黃色符咒,他嘴角勾了勾。——絕對不是笑,若說成是嘲諷似乎更貼切一些。
道士在門上貼的符咒是專門防魂魄的。生魂鬼魂均防,說確切點,最主要防的應該就是他。
不過那傢伙應該也想得到,如此簡單一張符咒就能防住他?笑話。
奈何天生就不知道什麼是“開心”,就算是認爲這是笑話,他也開心不起來。
很隨意地伸手撕掉那微微泛黃的符咒,他推開門。房裡除了一面鏡子,再無他物。
他走到鏡子面前,伸手輕輕拂過,鏡子裡的景象就好比水面被拂過一般,微微盪漾着波紋。不一會兒,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世界出現在他眼前。
高樓聳立,車水馬龍。四個輪子的奇怪鐵箱子,沒有輪子的奇怪鐵箱子滿世界穿梭,一個個人就如螞蟻一般,密密麻麻,往返忙碌着。
這些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要找的人在哪兒呢?
他閉上雙眼,仔細感受從大陸另一邊傳來的信息。那個人——
會出現在哪裡?
“殺千刀的死貂子,又弄髒了我的地板!”
正循着細絲般的線索一路追蹤,門外突然響起一聲暴喝和數落,這次可不是他幻聽。緊接着,門被粗暴地踹開。
瘋道士見了他,正欲擼袖管教育教育這不聽話的徒弟,轉眼看到鏡子裡的景象,立即衝上去把鏡子翻了個面。
那鏡子也算是仙器裡的高檔貨,可以三百六十度翻轉。翻面後鏡子裡一片平靜,什麼都沒有。
照不出眼前的景象。
“說好了陪老道一千年,你現在這是做什麼!”瘋道士吹鬍子瞪眼道。
男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伸手要去翻鏡子。鏡子還沒碰到,反手對上瘋道士丟來的一個決,瘋道士出手狠辣,他又只是殘魂殘魄,自然不可能是瘋道士的對手。他勉強接下了拿到凌厲的法決,“身子”卻被擊退好幾步。
瘋道士忍不住露出勝利的笑容,伸手將那面鏡子抱在懷裡,對男子道:“插手那事可是大罪,你不想活,我還想活呢!”見男子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他又說:“告訴爲師,你再也不會打它的注意了。”
瘋道士說着,指了指懷裡的鏡子。
男子不作理會。
“當初就不應該好心救下這頭白眼狼,整天一句話不說,還總做欺師滅祖的事。”
“嗯,欺師滅祖。”
男子終於開了金口。
瘋道士一聽,竟然擡起手,用道袍寬大的衣袖抹了把淚。
“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啊我招誰惹誰了天底下那麼多人想拜我爲師我怎麼偏偏收了你這麼個逆徒真是師門不幸老天不長眼……”瘋道士唸叨着,突然住了嘴。
“老天——不長眼。”男子重複道。
瘋道士那已經長長了垂在兩邊的長壽眉突然豎起,皺着眉頭氣鼓鼓地對男子道:“什麼老天不長眼!小孩子不要亂說話!”
男子不答,道:“月鑑給我。”
“月鑑”正是瘋道士懷裡的鏡子的名字。此鑑乃是天月大陸乃至整個湛藍都知道的聖物,一面可以看到過去,一面可以看到未來。
幾百年前天月大陸發生過一次對“月鑑”的爭奪,修真界和武林都加入了,還混進了不少抱着僥倖心理從別的大陸來渾水摸魚的人。最大的一次爭奪混戰後,“月鑑”消失不見,沒想到竟然在瘋道士手上。可見瘋道士的來歷不一般。
“不可能!”瘋道士吹了吹鬍子,將懷中的月鑑抱得更緊了。
男子不說話,瘋道士仔細看他的神情變化。仍是一副毫無表情的死人臉,眼裡也沒有任何波動。想起八年前那個粉雕玉琢的可愛又乖巧的小童子,又想起遠在大陸另一邊的那個小傻子,再看看眼前這個渾身上下透着冰寒氣息的傢伙。
早知道就不收這一魂一魄了,換成別的魂魄估計會好一點。
當初也不知道爲何突然就收了他主“邪惡”的魂和主“愛”的魄,導致今日這令人看了都忍不住傷心落淚的情景。
臭小子根本不把他當師父。
一點都不孝順,一點都不可愛。
當初那個可愛乖巧的小娃娃分裂了一魂一魄出來,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都歸咎於一魂一魄太難修煉,他廢了不知多大的勁才讓這一魂一魄在離體後能獨立生存。而當他終於能和小傢伙對話時,才發現小傢伙有點不對勁。
他向陽的一面全在仍留在身體裡的魂魄裡,而孤僻冷傲的一面,正好被他挑了來。
所以他想,他上輩子一定是做了什麼孽。
殘魂冷冷地看着瘋道士,應該說是他懷中的寶鑑。思及方纔沒來得及看到他想看的,他心底閃過一絲別樣的情緒,或許可以稱之爲煩悶,他想。
由一魂一魄組成的殘缺的“人”,他的性格是不健全的。除了性子冷漠道極點之外,他還不懂得瘋道士所謂的正面情緒是何物,該怎麼表達,又是爲何能表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