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且說且走,穿過蜿蜒曲折的抄手遊廊也就到了王妃所住的前院。
小丫頭看了看時辰,躬身道:“這會兒時候正好,側妃娘娘您先進去吧,奴婢在這候着,一會兒再領您去逛逛園子。府中別的不說,這園子修的是頂好。”
玉珠喜歡這小丫頭的伶俐勁兒,隨手給了她幾粒銀瓜子,小丫頭更是笑彎了眼,蹲了一禮道:“謝馮娘娘賞。”
二進的院子,主屋比她那還要大些,格局倒是差不多。屋中燒着地龍,暖融融的,玉珠在抱廈處,就由着青葉幫她解下白色大氅。搓了搓冰涼的指尖就進了屋,才一擡頭就被晃了眼。倒不是因爲鋪設的華麗,而是這一屋子的女人,真真是滿堂春色。心中不禁暗道:誠王爺真是有福氣。
按理說,這有女人的地方就該熱鬧。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更別提這一屋子女人了。可這裡卻安靜的很,大家各自坐了也並不交談,見玉珠進來才紛紛起身見禮。
只有一個女子對玉珠行了平禮,剩下的則都蹲身。玉珠猜測着這位應該就是姜側妃或是方側妃了。也回了個平禮,喚了聲姐姐。又對下首的七八個女子叫了起。
那女子倒也周到,見玉珠不知道該坐哪,有些尷尬的站着,就對她招手道:“妹妹坐我身邊吧,且等一等,王妃娘娘和方妹妹還沒到。”
原來這位就是姜側妃。長相嘛,單看五官都沒什麼錯處,可放在一起就顯得平淡無味,讓人有些記不住。玉珠挨着她坐下,見對面的圈椅,和上首的位置還空着,估摸着應該是那兩位的位置。隨着衆人的落座,屋中又重新安靜下來,玉珠也入鄉隨俗,垂首研究自己衣袖上的紋樣。
過了兩盞茶的功夫,玉珠才終於見到了誠王妃,戚氏。
戚氏容貌也算得上週正,只是好像骨架偏大,個頭又太高,看起來有些虎背熊腰的,沒有女子秀麗的姿態。
她由一個丫鬟扶着,坐到主位上。本該是柔弱的畫風,看起來卻有些可笑。那丫鬟將將到她胸口的位置,人又瘦,被她襯的像根豆芽菜似的,兩人這麼走來實在難看。玉珠不由得想起昨夜誠王的話,說王妃和姜側妃不怎麼好看,這話倒是不虛。
玉珠隨着衆人一起起身,向戚氏問安。戚氏掃了玉珠一眼,冷哼一聲沒說什麼。
可見方側妃的位置還空着,立馬來了火氣,直接將茶盞擲到地上。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巧合,滾燙的茶杯正好落在玉珠的腳邊,玉珠反應快向邊上挪了一步,這纔沒被燙到。隨後又面色如常的重新站回自己的位置,將碎瓷片輕踢到一邊。
戚氏見她這麼淡定,倒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心道果然太后這次送來的人不是個簡單的。
玉珠垂首立在那,心中卻有些懊惱:可惜了這雙新繡鞋,也不知道茶漬好不好洗。
戚王妃清了清嗓子,冷臉道:“方氏怎麼還沒來?一個兩個的都這麼沒規矩,不把我這個王妃放在眼裡是怎麼地?”
底下的衆人沒人敢吱聲,都低着頭裝鵪鶉。
王妃卻像是越說越來火氣,站起身來怒道:“好啊,我看就是我這兩日沒整治你們,一個個的心都大了。”
就在此時,一個身穿墨綠色小襖,月白馬面裙的年輕女子帶着丫鬟走了進來。長相不俗,卻一臉的淡漠,對着戚王妃蹲了一禮:“王妃萬福。”
也不等叫起,自己就站了起來,扭身往外走。
戚王妃氣的直抖,咬牙道:“方氏,你給我站住!”那人卻像沒聽到一樣,毫不停頓的出了院子,對跟自己擦身而過的誠王也不搭理。
玉珠看傻了眼,這就是方側妃?自顧自的也太......獨特了些。
跟着方側妃的丫鬟對戚氏道:“還請王妃娘娘息怒,我家側妃她這兩日心病又嚴重了些,別人說什麼她都跟聽不見一樣,您別跟她計較。”話雖是這樣說,可那丫鬟臉上卻絲毫不見害怕,像是習以爲常了。
戚王妃對她沒辦法,這方氏就是個無賴,成天裝瘋賣傻的,別人說她是瘋子她倒高興。她要是想責罰,第二日那方家人就得找上門來哭訴:我家姑娘有心病,王妃何苦爲難她?
一家子神經病!戚氏自己憋着一肚子火氣又坐了回去。又見誠王來了,也不起身,不耐煩的揮手說:“王爺來這幹嘛?去別處玩去。”
劉淵見玉珠像是沒事兒人似的,也就放了心。站在屋中裝作想了半天,撓頭苦惱道:“是啊,本王來這要幹嘛來着?算了,我走了。”
說完又大搖大擺的出去了。戚氏更是覺得心口絞痛,就沒一個正常人,一個兩個都想要氣死她。
隨手指了一個站在門邊的女子:“姚氏,你剛纔是在偷笑?你看本王妃的笑話是吧,紫燕,給我掌她的嘴。”
豆芽菜似的小丫鬟,打起人來可不手軟。
任那女子跪在地上怎麼哭訴求饒也沒用,三指寬的竹片不停的往人臉上抽,沒一會兒嘴角就見了血。
此時戚氏纔算心中舒服了些,起身道:“都散了吧,明日誰再敢來遲,就是這個下場。”
玉珠覺得這戚氏脾氣也太暴虐了些,根本就是拿這些庶妃侍妾們發泄,自己可得小心行事。
纔回了自己院子,昨夜見過的那位白露姑娘就來了。
依舊是打扮的利落,小圓臉帶着笑意:“奴婢今日來,是帶些下人們給側妃娘娘挑,要不然您院子裡的人可不夠用。娘娘的嫁妝還在庫房存着呢,這是冊子,您過目。”
嫁妝?玉珠可不記得自己有什麼嫁妝,除了幾身衣服,就只帶了些家人給的銀錢,總共也沒多少,這也算嫁妝?
白露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不動聲色的掩上門,低聲道:“是太后娘娘賜給您的,在這府中總不能因爲銀錢矮了她們一頭。萬嬤嬤交代過奴婢,讓奴婢給您好好講講這府中的事,奴婢想着昨日您還沒見過人,我說了您大抵也記不清,所以今日纔來。”
玉珠昨日還不敢確定,如今看來這個白露姑娘果然也是自己這邊的,立馬吩咐青葉搬來個繡墩給她:“還得勞煩白露姑娘好好跟我說說,要不然實在理不清頭緒。”
白露低聲道:“這府裡的庶妃們,幾乎全都是皇后娘娘或是徐貴妃指給王爺的,那兩位主子的關係不用奴婢說您也清楚。二位都想落個賢明的名聲,看你給一個,我也給一個,就像是較上勁了。所以這府中的庶妃們也分成兩派,平日裡勾心鬥角的多了去了。您要做的就是看緊了她們,別讓她們對王爺動手腳,其他的倒不用理會。”
玉珠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兩位鬥來鬥去,誠王倒黴,成了筏子。
“那王妃和兩位側妃呢?也是那邊的人?聽聞還有個文庶妃。”
白露倒是沒瞞她,沾着茶水在桌上寫了個“姜”,後面寫着皇后。又寫了個“方”後邊寫着貴妃。又道:“但這也只是表面上。”指着姜字說:“這位出身定遠將軍府,是個八面玲瓏的。”又指着方道:“這位其父是兵部左侍郎,兄長是五城兵馬指揮使,但性子冷淡,與王妃很不對付。”
頓了頓道:“文庶妃確實是太后指來的,但她性子太軟,在府中像個透明人,只求自己平安。至於王妃,她祖父是首輔,自然身份貴重,未出閣時太子殿下有意求娶,卻被徐貴妃攪黃了,非說想定給壽王,可壽王殿下當時才十三歲如何能行。這事當時鬧得不可開交,陛下怕因爲這親事,讓他們兄弟之間失和,索性下旨把王妃指給了咱們王爺。這才都不鬧了。”
玉珠不笨,自然聽出了其中的深意。戚氏長得並不好看,太子與壽王相爭,爭得都是戚閣老的支持。這可關係到將來的大位,都不肯相讓。站在陛下的角度自然不會同意,自己還沒死呢,就鬧得這麼難看,想必是心中惡心壞了。這才下旨把戚氏許給了誠王,一來這親王妃也配的上她的身份,二來也斷了太子和壽王靠姻親爭權的想法。要是指給康王,興許太子和壽王還會鬧一鬧,可誠王嘛......結了姻親又怎樣,戚閣老再不要臉,也不能扶個傻子上位啊,將來勢必還要在他們二人中選一個站隊。
原來是這樣,所以這戚氏現在纔會這麼暴躁。原先是本要做太子妃的人,將來還可能是母儀天下的皇后。這倒好,嫁給了誠王,這輩子是別想了。
“我倒不知道原來其中有這麼多事,多謝白露姑娘提醒了。”
白露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猶豫着開口道:“當不得您的謝,奴婢今日其實還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