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的事、舅舅他還好吧?”
小萬氏嘆了口氣:“唉!兒子出了這種事, 他那個當爹的,哪裡好的了。一下子像老了十歲,雖說陛下追封萬泉做了忠烈將軍, 可對他又有什麼用, 再高的封號都比不上孩子的命重要。”
其實萬泉可以不用死的, 既然周國提了條件......玉珠不懂那些個政事, 她只知道她從小玩到大的表哥死了, 因爲劉淵連條件是什麼都不肯聽一聽。只要一想到劉淵那日冷淡的聲音,玉珠就覺得心寒。可這些事,她跟誰都不能說, 只對小萬氏道:“要不我們把舅舅也接到京城來?他自己一個人在家中,難免觸景生情。還不如來這, 我在附近幫他置辦個宅子, 你們也算有個伴。”
小萬氏搖頭:“我早就勸過他, 可他不肯來。”
“那您就告訴舅舅,我想吃他做的蓮花酥了, 京中可找不到家裡的味道,他要是不肯來,我就要饞死了。”
小萬氏點頭道:“這個說辭好!你舅舅一向最疼你,聽了肯定要坐不住。”
又聊了一會,小萬氏一拍大腿道:“瞧我, 光顧着拉着你說話了。你剛回來肯定累着了, 晚上還有家宴呢, 你趁現在趕緊歇歇。反正不是還要在家中住幾日?咱們有的是時間說話。”
送走了小萬氏, 玉珠確實有些疲憊。
青葉幫她拆了髮髻, 換上家常衣裳。“姐姐躺一躺吧,離晚膳的時辰還早呢。”
“好, 記得提前來叫我。”
玉珠一個人躺在陌生的拔步牀上,還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可睡着睡着,卻感覺臉上癢癢的,她伸手去摸卻摸到了一根狗尾巴草。
“阿圓,你是豬啊!再睡天都要黑了。”
那人還是以往吊兒郎當的模樣,翹着腿坐在她牀邊,一臉的壞笑。
玉珠還以爲自己做夢了,可等她揉揉眼睛,坐起身來,還真是程明義。
她被嚇得不輕:“矮子?你怎麼在這?”
“我當然是來找你的啊。”
玉珠看他手裡的那根狗尾巴草,就氣不打一出來:“你有病啊!多大了還這樣玩,我正睡覺呢。”
程明義噗嗤一樂:“我知道你睡覺呢,剛纔你還磨牙呢,嘖嘖,那動靜,我實在聽不下去才叫醒你的。阿圓,你是不是夢見啃骨頭了?”
玉珠氣的一拳捶在他身上。
其實他早就來了,一翻進屋就見玉珠在牀上睡覺。小小的一個人兒,蜷縮着睡,可憐極了,連在夢中都蹙着眉頭。程明義就在一旁靜靜看她,丁香色的綢裙,襯的她膚若凝脂。烏髮也披散在枕頭上,她的眉、她的眼、她毫無防備微嘟的紅脣,每一處都是他喜歡的樣子。對於程明義來說,此時的一分一秒都很奢侈。直到時間要來不及了,才捨得叫醒她。
“死矮子!大老遠的來找我一趟,肯定不是隻爲了打擾我睡覺吧?”
“玉珠......萬泉兄長的事、你別難過。”
萬泉出事的時候,程明義正在青州府家中,得了消息他當即就往回趕。
他知道玉珠對萬泉的感情,從小一起長大,跟親兄妹也沒兩樣。要是萬泉出了事,傻阿圓肯定要傷心死了。
他爲了救萬泉,曾單槍匹馬三次夜探周國大營。驚險重重,差點自己也交代在那,至今背上的傷口還沒好利落,卻還是沒找到人。
程明義覺得這事不對勁,哪有對幾個俘虜這麼看重的。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藏得嚴嚴實實,他總覺得萬泉還沒死。可現在他還沒找到人,不敢對玉珠提起。生怕給了她錯誤的希望,到頭來又惹她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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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爲她做的這些事,留的這些血,也隻字不提。夜奔千里來到她身邊,到頭來只一句:你別難過。
可剛纔還兇巴巴的玉珠,聽了這句安慰,眼淚卻像斷了串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程明義手忙腳亂的幫她擦眼淚:“你、你別哭啊。萬大哥就是怕你受委屈,才說什麼也要去參軍。這會兒知道你這麼傷心,他還不得難受死啊。”
玉珠更是止不住眼淚了:“你說什麼?哥哥是爲了我纔去參軍的?那你怎麼不攔着他!我不用他管我,更不用他把命都搭上!”其實她心中早有這個猜想,不然以萬泉那個溫吞性子,怎麼會好端端的,偷跑去參軍,原來都是因爲她。
“好好好,都是我不好。阿圓不哭了啊。”
算着快到時辰了,青葉進屋想叫醒玉珠。
卻見她靠在牀上,眼圈紅紅的,顯然是哭過。
“姐姐怎麼了?”
玉珠衝她笑笑:“沒事兒,剛纔魘着了。”
“那您怎麼也不叫我?我去拿個冷帕子給姐姐,您敷一敷,要不晚上上了妝也能瞧出來。”
又是一番收拾、打扮。玉珠換了身琥珀色的暈春錦裙,戴了套赤金頭面,明麗富貴。
到了正廳,馮老太爺爲首,一家子都在等她。
見正主兒來了,又躬身行禮,一一落座。
即便是一家人,也是男女不同席的。兩桌之間擺了一道烏木雕花六扇屏風。
玉珠坐在女眷這桌的主位上。左手邊是小萬氏,右手邊是二奶奶趙氏。
一向敦厚的三奶奶柳氏,笑道:“幾年不見,娘娘越發好看了。”
“三嬸也是,一點兒也沒變。”
要說馮家這幾個媳婦兒裡,屬四奶奶張氏最能說。可她今日卻像個鋸嘴的葫蘆,無論大家怎麼談笑,她都悶不吭聲,生怕玉珠想起以前的那一巴掌,給她小鞋穿。
她家玉蕊已經出嫁,現在陪在她身邊的是次女玉蓉。當初玉珠從水缸裡救了她,玉蓉卻反咬一口。她今日想起來簡直想吃了馮玉蓮那個害人精,要不是她,自己哪能得罪了淑妃娘娘?
馮玉蓉也學她娘,夾緊尾巴做人,在飯桌上大氣兒都不敢喘。
周姨娘瞧不起她們母女倆的做派,覺得可笑極了。馮玉珠當了娘娘又怎麼樣,不也還是小輩兒嗎,沒得當長輩還要怕她的道理。她再怎麼樣,還能把自家長輩拖出去打一頓?
周姨娘端起了長輩的架子,一口乾了杯中的黃酒,摸了摸自己手上足有三指寬的金鐲子,扭頭對玉珠道:“要我說,你可不該戴白玉,你年紀輕輕,當然該打扮的好看點,這樣才能討得陛下歡心。”
玉珠本來就不待見周姨娘,聽她這話說的不着調,根本沒搭理。哪有在飯桌上討論怎麼討好陛下的,何況自己戴什麼關她什麼事?玉珠索性繼續與小萬氏、柳氏她們說話,就當沒聽見。
周姨娘卻分不出好賴,覺得玉珠這是落了她的面子,明晃晃的打她臉。笑話,自己怎麼也算是長輩,兒子又是朝廷三品大員,怎麼能讓她個黃毛丫頭這樣欺負。
周氏把酒杯重重磕在桌上,衆人都向她看來。
正在喝湯的二奶奶趙氏被嚇了一跳,也不知這個傻老太太又要幹嘛!可怎麼說這也是二爺生母,她要是丟了醜,自己也面上無光,趙氏打圓場道:“您這是怎麼了?可是又喝多了?鳶兒,你扶着姨娘回去休息吧。”
“是。”
周姨娘卻一把推開鳶兒,不悅的看向趙氏:“我在自己家中,喝兩杯又怎麼了?就這點兒我還喝不多。”又探身道:“玉珠,你雖是做了娘娘,可也是馮家的女兒。今年也有二十了吧,怎麼肚子還沒動靜?我告訴你,這女人啊,還是得生兒子,別的都沒用。你要是生不出,咱家還有別的姑娘啊。”
這話一出,屋中一片寂靜。
二奶奶像看傻子一樣看着這老太太,作死不成?
小萬氏被她這話氣的臉色煞白,這是在詛咒誰呢!剛要出聲卻被玉珠按住。玉珠放下筷子,冷笑着挑眉看周氏。
她雖沒發作,可旁邊那桌的馮老太爺,隔着屏風已經額頭上青筋直跳,簡直想過去,一巴掌扇死這個口無遮攔、處處搶風頭的蠢貨。
“哈哈哈”就在這時,男子的笑聲從門口傳來。江湖海親自打着簾子,劉淵邁步而入,眯眼道:“是哪一位在教訓朕的愛妃啊?”
劉淵一身玄色長袍,頭戴金冠,都是尋常的打扮。可荷包上繡的五爪金龍卻是別人不敢用的。
見馮家人還在愣神,江湖海清了清嗓子唱道:“陛下駕到。”
這一句滿屋子人自然都聽明白了,急忙下跪,口呼萬歲。
玉珠怎麼也沒想到他會來。還沒跪到地上,就被劉淵拉進了懷裡。
“都起來吧。朕剛纔問的,怎麼沒人回答,是誰在教訓朕的愛妃啊?”
周姨娘早就嚇得渾身直抖,聽他又問起這句,腿腳一軟,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劉淵笑眯眯的看着她:“看來是您啊,您可是馮府的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