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毛海峰看到王澄和那一支嫡系的疍民勢力走到一起時,臉色便漸漸陰沉下來。
雖然這個漏網之魚看起來對自己毫無威脅,但回來纔不到半天,就讓他感覺原本盡在自己掌握中的局勢開始失控。
轉身大步走向用屏風圍起來的另外一個小圈子,找到自己黑峰旗的心腹,臉色陰冷:
“我不能犯低級錯誤,再給那個傻小子任何上躥下跳的機會!
我必須要儘快突破上三品。”
咬着牙從腰間乾坤袋裡掏出一塊古舊的匾額,上面赫然寫着“玄武門”三個字。
【奇物:玄武門牌匾(一國之寶)
錨定着秦王、太尉、司徒、尚書令、中書令、陝東道大行臺尚書令、益州道行臺尚書令、雍州牧上柱國、天策上將、七世紀地表最強生物唐太宗上位的歷史。
效果:誰贏誰是太子!
擊殺或徹底擊敗對手之後,就會被同一體制之下的其他關鍵人物默認爲國家和其他勢力的繼承者,人心所向,勢不可擋。
同時,連帶兄弟的爵位、未亡人、財產等一併繼承。
競爭對象不限於太子,也可以是任何勢力首腦、高層、繼承人。
前置:本身就有角逐那個位置的資格,小人物即使成功刺殺太子、首領也不可能被承認。】
毛海峰的手掌在牌匾上面輕輕拂過,耳畔突然充滿了跨越千年的慘烈喊殺聲,也更加堅定了他的殺心。
“王澄在去年紹治三十九年十一月出事的時候還沒有點亮心燈,現在不過是紹治四十年三月,滿打滿算四個月。
他能晉升七品就算他厲害。
趁他現在還沒有防備,讓他意外被死亡只需要我動一動嘴皮子,不比捏死一隻螞蟻更加費力。”
扭頭看向【擔山將】孫雄,對他吩咐道:
“你不是說最近有個女刺客常常在平湖港裡出沒,刺殺我們的人嗎?還去了你家附近?
這人肯定是我們五峰旗的仇敵,先不要去抓捕她。
今晚你親自在城中巡邏,多帶幾個中三品的好手,把她給我逼到世子住的梨棠殿去!
趁着天還沒黑,你現在就去安排,我讓咱們控制的宿衛配合你,一旦過了今晚就沒有這種機會了。
白撿這麼一條大魚,哪個刺客舍得放棄?
正好使團明天會到達瀛洲,無論他們是直接來平湖港,還是到有堪合朝貢關係的其他大名那裡,我們都可以把黑鍋扣到他們頭上。
然後拉出舟師把他們通通殺光!”
這位【黑麒麟】確實有梟雄之資,足夠果斷,連一天間隔都沒有等,就要開始借刀殺人。
目光似乎穿透屏風看到了大殿另一角的王澄。
“不要怪我,世子之爭素來如此。你安心去吧。”
另一邊的王澄正在自己的核心班底面前侃侃而談:
“第一種,名義選擇人集團,就是名義上可以選擇新任靖海王,實際上對上層權力鬥爭毫無影響的人。
看看我們五峰旗,實際上就是舟師艦隊的那些普通船頭兒、艦長、精銳五峰選、炮手、帆纜水手.
在集衆體系之下,他們看似力量最強大,是整個五峰旗的基石所在,卻力量分散不能團結,做不到集中力量辦大事,只能進一步向上依附中層管理者。
如果放在大昭王朝,就相當於各地的士紳豪強,他們在名義上對大昭十分重要,是真正的‘民’,號稱與社稷主共治天下。
但歷朝歷代的天子到底由誰來當,哪怕是外藩繼承大統的時候,他們也沒有半點參與權。”
在座衆人都是從微末中殺出來的“剩者”,只是略一思索便藉着自己多年的所見所聞印證了此話不虛。
就像現實裡很多羣體可能聲量很大,其實什麼用都沒有。
頓覺這番言論總結十分精闢,用一個詞就將偶然性的經驗提煉成了系統性的理論,頗有幾分撥雲見日之感。
驚異於王澄的敏銳之餘,皆點頭贊同:
“確實如此。”
王澄繼續道:
“第二種,實際選擇人集團,這些人是真正可以決定王位歸屬的羣體。
比如掌握着最少一支舟師、最多甚至能掌握一方派系的五峰旗將校、三十六猛、二十四將、【黑麒麟】毛海峰、【千金貨郎】徐惟學、【賒刀人】彭老生。
他們就好比是大昭內閣的閣老、利益相關的皇室宗親、內廷的宦官、六部長官、勳貴集團。
只要沒到改朝換代的時候,他們這些強力人士的支持與否,纔是天子能不能坐穩皇位的關鍵!
同理,無論是文鬥、武鬥、還是利益媾和,五峰旗裡的這些人才能真正決定第二代靖海王是誰,他們就是實際選擇人。
哪怕他們拉出實力最強的名義選擇人幹仗,前者也不會表達出自己的想法,即使心裡不同意也不會抗拒。”
王澄一口氣說下去。
“第三種,則是致勝聯盟集團。
致勝聯盟來自於能真正發揮關鍵作用的實際選擇人,只是派系不同,他們纔是會全力支持某位繼承人上位的利益共同體。
自古以來,每一個王朝第二代就幾乎沒有順位繼承的太子,二世而亡的倒是好幾個。
法度不穩、人心難定,就給了某些野心家可乘之機。
我的那位義兄、從不滿足於當前海商利益的【千金貨郎】徐惟學、習慣了黑吃黑的【賒刀人】彭老生哪個不想分一杯羹?
甚至鳩佔鵲巢?
對他們來說,同一派系中的核心骨幹就是他們的致勝聯盟。
對於我來說,同樣出身疍民,看着我長大的各位就是我的致勝聯盟,和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如果讓其他人上位,你們也會是第一批被清除的‘前朝老臣’。”
“接下來事情就一目瞭然了。
奪權的真諦便是團結自己的致勝聯盟,去爭取其他的實際選擇人,幹掉競爭對手和隸屬於那些他們麾下的實際選擇人。調動一切資源直擊要害,把資源全都用在刀刃上!
至於數量最多實力最強的名義選擇人集團,只要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安撫他們就行了,玩所謂的親民本質都是在表演人設。
這世上的人心本就如此,只要沒有牽扯身家性命,最終誰贏,他們就會幫誰。
恰好,我的父親叫王鋥!
這個名字代表的大義,本身就已經足夠給所有名義選擇人集團一個最無可辯駁的交代了。”
“本朝太宗文皇帝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他起兵靖難的時候,全國大部分地方都一片歌舞昇平,你宗室內部到底誰勝誰負跟士紳老爺們沒關係。
反正不管是誰贏了,最後都得用他們。”
場中一片寂靜!
不僅是董嫖、張三訝然失聲,就算早就知道王澄真面目和凌厲手段的水柔、黃遠洲也像是重新認識了自家這位世子爺。
另一邊的龍尾爺可是追隨過“蝨母仙”鄒普勝和“一統天下”劉伯溫這兩位攪動時代的風雲人物,本事或許沒多少,但見識卻遠非常人能比。
只聽了這些基本觀點就知道自己少爺肚子裡真有東西。
而且隱隱超脫了“封建帝制”一種體系,只要拿過來就能在各種組織和政體中進行實戰,掀起一場又一場政壇風暴,乃至是顛覆一些小國的政權。
以後就算是自開一門學說似乎也不是天方夜譚,是真正的帝王之學,屠龍之技!
比起那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這份學識的可操作性實在是高了太多。
黃遠洲和水柔這個時候也適時訴說了一些他在月港幹過的大事,沒有說明王富貴的身份和人際關係,只簡單挑能說的說了一些。
即使只是一鱗半爪,其他三人的臉色也一變再變。
已經再也難以將現在的世子爺,和過去那個平平無奇到甚至可稱一句“虎父犬子”的王澄聯繫到一起。
恍然間似乎看到了另一個更年輕,更意氣風發的“靖海王”正在冉冉升起。
龍尾爺感嘆:
“少爺,您這次回來,表現真是大大出乎老奴的意料之外。
說句不敬的話,老爺雖然實力很強,但看人的眼光從來都不怎麼好。
但現在看來,他最看錯的對象其實不是朝廷,而是您這個繼承人啊。
他們都不看好你,偏偏你才最爭氣!
就算先天骨重只有二兩八錢,您有這份見識學識,也照樣能幹出一番事業。”
董嫖、張三點頭附和。
不說月港做下的大事,單單只是能說出這樣一番話,就足夠他們捨命相陪豪賭一把了。
神州自古便有“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之說。
“命格”是指由四柱八字組成的先天命盤格局,骨重也是基於八字測算得來;
“氣運”則是一個人的大運流年。
“命”和“運”加起來被稱作命運,共同決定了一個人一生的榮辱沉浮,因緣際會。
對常人來說,出生之後生辰八字既定,“命格”無可更改,但“氣運”卻有起伏漲落。
“命”可以看做是車,“運”可以看做是路,車有好車和破車之分,路亦有康莊大道和羊腸小道之別。
一輛破車走在康莊大道上也有可能小有成就,好車開在羊腸小道上也有可能一生困頓。
而讀書明理則相當於學會怎麼駕車,在同等車況、路況下走得更快更穩。
在關鍵人生節點的岔路上,每一個選擇都有可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就是不知道等他們得知不足弱冠之年的王澄,已經開始着眼全世界著書立說,要做大昭睜眼看世界的第一人,臉上會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了。
這還沒完。
王澄聲音低沉:
“各位,你們都是父親生前最信重的兄弟、心腹,你們對他去年被埋伏圍殺怎麼看?”
【說書人】董嫖臉色一正:
“此事必有蹊蹺!”
七叔這人出生於大昭四大衛之一,自帶天賦,從來不會讓人把話掉在地上。
王澄心裡都忍不住在想,要是自己把《曲藝雜談》搬給他。
這位身爲文藝工作者,卻很有文化的七叔,有沒有可能開闢全新的表演賽道,成爲開創說、學、逗、唱、抽菸、喝酒、燙頭一派的相聲祖師爺?
並且在短時間內一躍衝進上三品【在世鬼神】境呢?
旁邊張三叔接上話,不知不覺就變了稱呼:
“少船主,其實我們幾個人一直懷疑有內鬼。
大哥當初可是帶足了舟師纔去赴約,分成前後兩隊,毛海峰先去交涉,確定沒問題之後,大哥才上岸,然後就出事了。
毛海峰迴來說他在海上也有埋伏,他跟大昭水師大戰一場才耽誤了救援(27章)。
然後就下令召集各處的大船頭返回瀛洲,說要爲老船主復仇,自己也開始招兵買馬,拉攏部分二十四將三十六猛。
雖然他野心很大,嫌疑也很大,但畢竟是大哥的義子,做的事情表面挑不出錯處,跟他眉來眼去的人很多。
直到你順利逃脫的消息傳回來,我們纔算是重新穩住了人心。”
王澄也不囉嗦,直接點明瞭他們現在最主要的敵人:
“你們猜的沒錯。
我已經確認,五峰旗中跟韓家宗室一位貴人、某些士紳、清流巡按御史王本固勾結的人就是毛海峰!
靖海王之位我做不做無所謂,這個白眼狼必須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