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誰在哭,哀慼幽怨,我努力地在一片漆黑中尋找答案,於是,醒來。
不是哭聲,分明是小鳥清脆的啼囀。
晨光熹微,時間尚早,不過六點過一刻,算來才躺了不夠兩個鍾。
眼睛酸澀無比,剛想舉手去揉,卻碰落了覆在身上的那張毛毯。
心頭一跳,我連忙下了沙發,躡手躡腳地走到房門前,伸手輕輕一推,居然開了!
寬大的雙人牀上,維維正蜷縮着身子沉睡,幾縷曙光透過被風吹開的窗簾射了進來,落在她精緻美麗的臉上,那種恬靜,仿若童話中被巫婆施了咒術的公主,一夢千年。
我屏住呼息,小心翼翼地湊過頭去,輕輕碰觸那兩瓣玫瑰花般的脣。
真的只是輕輕地……
然而人卻睜開了眼睛。
茫然的神情,仿若初生嬰孩,黑白分明的眸子沒有焦距地看了過來,讓人怦然心動。
這分明是誘惑。
我毫無抵抗之力。
舌尖沿着她優美的脣形慢慢舔畫,然後落下一連串溫柔的碎吻……心底最柔軟的部分似要融化開去,想要傾盡所能去寵愛這個人。
佛說,一念中有九十剎那,一剎那有九百生滅。
經世輪迴,緣起緣滅,哪管世間山河裂變斗轉星移。曾經,萬丈紅塵中,有佳人身影翩翩,涉滄海而來,不經意的一個回眸,便是我百世的劫。
自那時起我便已懂得,有些人永遠無法等待,有些情永遠不該付出。
“再睡一會兒吧。”我倉促地結束了那個吻,貼近她耳邊低聲細語。
只有在這個時候,她纔會如此迷糊可愛。
半夢半醒的維維聽話地把頭埋進我懷中繼續沉安睡,彷彿剛纔的纏綿親熱只是一個繾綣的夢。
陽遙問我,捨不得,爲什麼還要分手?
現在想來,其實也非只爲一時衝動。
愛情本就是兩個人的遊戲,在一起若不能幸福,不如早早散場,讓下一幕好戲上演。
情到濃時情轉薄,如今纔來悔多情。
明知道從來沒有天長地久,我何必強求。
永遠是指哪年哪月哪日那時?一千年之後,你我將在哪裡?
很多故事,開始的時候浪漫旖旎,過程峰迴路轉,卻沒有誰忍心翻看最後的結尾。
男歡女愛,收場時能有幾對神仙眷侶?楊過與小龍女的故事只在電視劇裡出現。
想得太多,心亂如麻。
我小心翼翼地將手臂抽出來,正打算下牀,她卻倏然睜開眼睛,美麗的眸子清亮有神。
“弄醒你了?”我有點抱歉。
“真吵。”她爬起來,望出窗外。
是小鳥在叫。
突然想起一個日本故事, 愛上客人的風塵女子,不希望枕邊人聽到早晨的鳥鳴而醒來離開,寧可殺光三千世界的鳥雀,把心上人留在身邊。
殘酷的癡心,卻是一廂情願。
“維維……”不知道她氣消了沒有,我垂着頭,不敢直視她的臉。
“還記得昨晚的事嗎?”她直起身子去拉窗簾,初升的太陽光線柔和,漫入窗臺。
“昨晚……?”有一種花,朝生暮死,短短一天便是一生,長夜漫漫,發生的事情有很多,請問是指哪一件?
“我們已經分手,以後再無瓜葛。”她突然轉過頭來看我,大片陽光落在她背後,使得我無法看清她的表情。
一句話,一切皆無可挽回。
我們吵得不可開交,遲早相互怨恨。
非我所願。
如果註定分離,請在彼此都沒有陷得太深的時候抽身,受傷在所難免,但不至於刻骨銘心。
絕望的疼痛,嘗過一次,便已足夠。
分手的確是我提出,現在卻自食其惡果地感受着絕望的悲傷。
“維維,我……”我捨不得,放不下,但如今說這些又有何意義?
她始終背光而立,臉上有着濃重的陰影,彷彿罩了一層面具。
“昨夜收拾得匆忙,你看看還有什麼遺留,一併帶走。”良久,她終於開口,語氣間已經沒了昨日的怒氣,疏離冷淡的態度彷彿面對着的只是個陌生人。
她比我看得開,真正要放手時可以放得瀟灑,毫不拖泥帶水。我不死心地仔細端詳她的臉,失望地再找不出半絲哀傷。
我也想灑脫一次,無奈分手分得突然,人生計劃被全盤打亂,叫我此刻何去何從?
“維維……就算分手了,我們也可以當室友吧?”我厚着臉皮,吞吞吐吐地提議。
她冷笑一聲,美麗的臉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租金我一個人可以負擔,沒打算找室友。”
我在心底嗚咽一聲,恨自己畢業至今仍只做着打雜閒差,積蓄全無,即使是半份房租也應付得吃力。
她梳了梳頭,然後披上外套,走出房間。我連忙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維維,我的經濟狀況你清楚,一時半刻,我無法搬家。”
她從冰箱裡取出盒裝牛奶和提子麪包,在餐桌邊優雅地坐下,再不雅地翹起二郎腿,雙眉輕輕上挑,漫不經心地開口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看了一眼沙發上的毛毯,不相信她果真絕情絕義,於是再次央求:“你不會做飯,不會洗衣服,不會打掃衛生,這些事,我可以全包了。”
她不急着回答,慢條斯理地吃着早餐,彷彿在斟酌我開出的條件。
彼此靜下來時,才發現空氣中飄蕩着奇怪的“呼嚕呼嚕”聲,我疑惑地順着音源尋去,震驚地看見大門居然沒有關上,整夜都處於半開半掩的狀態!
昨晚臨睡前發生的事情飛快地在腦子裡重現一遍,我終於把遺忘的東西回想起來。
衝出去時,陽遙仍坐在門外呼呼大睡,編織袋也還在,奇蹟般地沒被人拖走。
“喂,醒醒。”我輕輕搖動她的身體。
她在睡夢中皺了皺眉,良久才睜開眼睛。
“頭好痛……”她□□。
我把她扶進屋子,給她倒了杯熱開水。
維維的目光極具殺傷力地掃了過來,我拿杯子的手一抖,險些燙到。
陽遙看看我,又看看維維,最後裝作什麼都沒看見,沉默地端起杯子慢慢喝水。
“合租可以,除了租金平分外……”維維咬一口麪包,細嚼慢嚥,“你還要爲奴爲婢。”
“噗——” 陽遙一口熱水全噴我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