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新同桌插班進來才半個月,已經成爲年級裡的風雲人物。
傳聞,這個人素行不良,放學後勾搭上同年級的問題學生,到處惹事生非。
“你知道檢討怎麼寫嗎?”
她習慣在上課時跟我說話,下了課便不見人影。
我在課本空白處寫上大大的“檢討”二字。
“下面的內容呢?”她繼續問。
“內容因人而異。”
她讚賞地點點頭:“看來你對這個還滿有研究的,那我以後的檢討就交給你來寫了。”
我強烈反對。
“爲什麼你的檢討要我來代寫?”
“因爲你閒着也是閒着啊。”她打了個呵欠,說得理所當然,連我都覺得合情合理。
陽遙最近不知道忙些什麼,放學時比誰都跑得快,打電話給她通常關機,約了她幾次都被拒絕。
小狸,總有一天我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但不是現在。她說得誠懇。
我沒有窺探別人隱私的嗜好,我只是希望在無聊的時候能夠有人陪伴。
“好吧,我幫你寫檢討。”我說。
她微微驚訝,想不到我會答應。
“感覺你和以前有點不一樣。”她說了我要說的話。
我們都在變化,一點一滴,以看不見的速度,慢慢成長。
情人節那天,照常上課,女同學們紛紛模仿日本漫畫的女主角,將心型的巧克力帶回學校,偷偷塞進心儀男生的抽屜。
我下課時去了一躺廁所,回來後居然發現自己的抽屜裡躺着一包四四方方的巧克力。
我莫名其妙,無論如何苦思冥想都猜不出自己被誰暗戀了。
最後一節課是自習課,老師集中開會,班長主持大局。教室裡亂成一團。
“大家請安靜地自習,有不懂的問題可以舉手,我會耐心講解。”班長試圖站在講臺上整理紀律,但同學們羣情洶涌,完全無法壓制。
他改變戰略走下講臺,決定逐一打壓。
“你!”他走到我旁邊,敲敲我的桌子。我自問安分守紀,一直默默無聞地做着作業,沒想到他會突然大駕光臨。
因爲四周太吵,他不得不略微俯下身子在我耳邊訓示。
“那包東西……看見了吧?”
他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什麼東西?”我一時間無法反應過來。
“你抽屜那包。”他進一步說明。
我大吃一驚。
“那是……”
“那是要給陽遙的,你放學後記得轉交。”班長擔心我會錯意,馬上進行補充。
“爲什麼你自己不給?”我們素來沒有交情,我沒有必要爲他辦事。
“叫你給就給!”他不敢說太大聲,語氣卻足夠強硬。
我待他轉身離開,馬上將巧克力拿出來,塞進同桌的抽屜。
同桌正和後面那桌人聊得起興,注意到我的舉動,立刻轉過頭來。
“那是什麼?”她瞄了一眼抽屜。
“巧克力。”我說。
“爲什麼放我這裡?”她滿臉疑惑。
“送給你。”我輕描淡寫地回答。
看着她似乎受到驚嚇的樣子,心情竟意外的愉快。
“爲什麼送給我?”她刨根問底。
“你不要就算了。”反正給誰都一樣,只要不落在陽遙手裡。
踐踏別人的心意非我樂趣,只是看不慣有些人拜託別人做事時,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她不再問話,盯着抽屜裡的巧克力看了很久。
放學時陽遙照例溜得飛快,我慢吞吞地收拾書包,悠哉地走出校園。
今天天氣非常好,晴空如洗,萬里無雲,陽光燦爛。
適合約會。
出了學校的同學們立刻男女配對,各自各精彩。
“喂!”
正要走出馬路,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呼喊。
我回頭,看見古漸尹靠在街邊的燈柱下,面無表情地看着我。
不能確定她是在叫我,於是我用手指指自己,並做了個疑惑的表情。
她點點頭,朝我走來。
“我一直都不知道……”她停在我面前,表情嚴肅,像要和我討論政治,“怎麼說呢……我會好好考慮。”
我還是不能確定她是在和我說話,因爲她所說的內容我連一個字都沒聽明白。但左右看了看,附近又的確只有我們兩人。
“反正……”她又停了下來,彷彿在考慮用詞,“無論如何……是不討厭的。”
我正想問個清楚,她卻別過頭去,飛快說道:
“我從沒遇到過這種事情,你給我時間。”
“請問……”
“不要問,到時會告訴你的。”她打斷了我的話,語氣急躁。連臉都開始微微漲紅。
陽遙也說過同樣的話,小狸,現在不要問,到時候我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
他們都有着自己的小秘密,時機尚未成熟之前,一切皆不爲人知。
我對她的秘密並沒有太多興趣,是她自己跑來跟我說的,而且語句不通,詞不達意,說了等於沒說。
“我走了。”她轉身走了幾步,又轉了回來,似乎還有話說。
“……明天見。”她笑了一下,這次真的大步流星地離開。
看着她的背影,我一頭霧水,卻又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正暗地裡發生着變化。
纔剛過了馬路,耳邊又傳來了一聲“喂”的呼喚。
因爲沒有指名道姓,並且聲音陌生得很,所以我並沒理會。
“叫你呢,厲狸!”
一個高大的身影衝到我前面,擋住去路。
“失敬失敬,原來是班長大人。”不知埋伏在此,所爲何事。
“你交給她了嗎?”班長張口就問。
“你猜?”如若閣下視力欠佳請去配副眼鏡,陽遙那麼大的一個人衝出教室,連坐在最後一排的人都能看見。
“厲狸,我沒有心情跟你玩。”班長大人發火了,“總之,你必須在今天之內把東西交到她手上。”
不然呢?違令抗旨,立刻拉出午門還是等待秋後處決?
“我很少拜託別人做事。”班長看我一眼,口氣稍微柔和,“這件事情,不許讓其他人知道。”
“也不讓‘她’知道嗎?”我不恥下問。
班長英俊的臉上頓時泛起一片紅雲。
“……你就……稍微提一下我嘛。”
“……”
他臨走前,再三叮囑:“今天之內一定要送到,切記切記。”
我不置可否,看着他滿懷期待地離去。
就當是一個小小的懲罰,明明是自己的心意卻假手於人,最糟糕的還是所託非人,不肯坦率承認的感情,再熱切,也傳達不出去。
經過這次教訓,他會懂得,越是不敢做的事情,越要勇敢去做。
情人節的陽光過分爛漫,我眯起眼睛,只覺得微微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