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回公司時,同事們都往外走,一看錶才知道已經是午休時間。
“要不要幫你打包?”小程從來都善解人意。
“她抽屜裡有的是杯麪。”經理突然從小程身後殺出,斷送了我的午餐。
這世上除了打包外還有一個名詞叫“外賣”。
我抓起電話。
“你好,肯德基櫃檯。”
“喂,麻煩A餐外送……”
“你好,請說話。”那邊的聲音加大了些。
我纔想起,電話壞了,還沒修好。
放下話筒,我跑去秘書辦公室,發現門是鎖着的……
拉開抽屜,翻了好一陣,突然想起最後一個杯麪上禮拜已經吃了。
盯着尚未完成的文件看了很久,終究沒敢耽誤,埋頭苦幹。
電話響起,我悶了一肚子氣無處發泄,瞄了一眼來電,是個陌生號碼,於是拒絕接聽。
電話響了五聲,終於斷掉。兩秒鐘後,繼續再響。
“喂?”即使我接了,對方也是聽不見。
“喂?尚麗公司嗎,我想訂購一批面膜。”那邊的背景音鑼鼓喧天人聲吵雜,活像在辦喪事。
我把話筒放到一邊,拿起杯子喝茶。
“喂喂?”她在電話那頭狂叫一通,於是我把話筒蓋上。
五秒鐘後,電話又響。
“喂?怎麼掛我電話!我是你們的老客戶!”
是是是,您是我們的衣食父母,請受小女子一拜。
“我說要訂購面膜,怎麼不說話?喂喂?”
請稍安勿躁,說話你也聽不到。
我毫不猶豫地收線。
五秒鐘後,電話繼續響。
“我要投訴你!”她在那邊暴跳如雷。
“市場部的經理秘書助理,厲狸,你投訴吧。”我笑眯眯道。
“我記住了!你等着!”這次對方先掛了電話。
我拿着話筒,久久沒能回神。
怎麼回事……?
才放下電話,鈴聲便響起,我立刻接起,語氣畢恭畢敬:“您好,我是市場部經理,剛纔那個無禮之人已經被我革掉,不勞你投訴。”
“喂?小厲嗎?我是工程部的,你的電話沒壞,是線路問題,現在弄好了。”那邊的人笑出聲來,“你裝起安經理的聲音來還滿像的,哈哈,做錯什麼事了?”
“文件弄好了嗎,有時間摸魚?”說曹操曹操到,經理風度翩翩地走了進來,一見我就皺眉。我趕緊放下話筒。
“工程部在試電話。”我說出事實。
她不置可否,走過來把一袋東西放我桌子上。
我疑惑地擡頭,對上她漆黑無底的眼睛。
“吃完再工作。”她把旁邊的椅子拉過來,坐到我身邊。
我應了一聲,伸手打開袋子。
“你也沒有吃嗎?”我一愕,難以置信。
“嗯。”她只是談談哼了聲,拿過其中一個盒飯打開來吃。
這是我們重逢後第一次同桌進餐,暌違了七年時光,那年那時的少女已經長大。
“欠我的錢,你一直沒有還。”她似乎也回想起一些什麼,嘴角微微上翹。
“大經理何必與小職員斤斤計較。”我餓極,顧不了形象,狼吞虎嚥。她卻文雅地細嚼慢嚥。
“不還的話就是欠我一份人情。”她心情似乎不錯,居然跟我開起玩笑,“錢債或情債,你自己挑。”
“情債我欠不起,還錢便是。”不敢去深究她話中的意思,我輕描淡寫地笑笑,繼續埋頭吃飯。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我只裝作不知。
“還是小時候有趣,現在變成了糟糕的大人。”她嘆了一聲。
那時的厲狸懵懂無知純情天真,抵擋不了初戀的誘惑,隨便喜歡的人搓圓揉扁。其實早該知道自己在她心裡不過是解悶工具,所以已經斷了癡想,不敢造次。
我飽餐饜足,將空飯盒扔進垃圾桶裡。
“謝謝經理這頓豐盛的午餐,小的定當竭盡所能鞍前馬後盡犬馬之勞。”首先,下午三點前趕出調查報告,我不用她催促,自動進入狀態。
“一頓飯就能收買的手下我可不稀罕。”她放下筷子,朝我勾了勾食指。
我不明所以,傾身上前。
“貓吃過飯後,不都會用爪子洗臉的嗎。”她勾起一抹微笑,臉部冷硬的線條融化開來,柔和動人。
我不是沒見過美女,當然不會大驚小怪,但心臟卻不聽話地“咚咚”狂跳。
肩膀被她用力地抓着拉近,電光火石間,我捕捉到她黑眸裡那一閃即逝的危險訊息。
甜美溫熱的氣息輕噴在臉上,柔軟的吻落在脣邊。
蜻蜓點水般迅速,但心湖卻已被擾亂,泛起層層漣漪。
“嘴角有飯粒,你這隻邋遢的貓。”她舔舔嘴角,表情無比曖昧。
現代有種發明叫“紙巾”,不用清洗,用過就扔,方便經濟,每包只賣一塊五。
“學姐,這種只發生在少女漫畫裡的情節現在已經沒有人用了。”
她一向喜歡捉弄我,發現平常的手段已經失效,所以這次加重分量。
“原來你期待更激烈的。”她似是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今時已非往日,彼此各有成長,個性都有改變。
至少七年前,她不會說出如此挑逗的話;至少七年前,我聽到這樣的話絕對無法像現在這般平靜。
“經理,不要再捉弄我。”我舉手投降。
她不說話,收拾掉只吃了一半的飯盒,轉身走進辦公室。
“再說一次。”關門之前,她回過頭來看我。
“啊?經理,不要再捉弄我。”我聽話地重複了一次。
“不對,不是經理。”她面無表情地搖頭。
我不說,她就不進去,彼此靜默地凝視。
“……學姐”我終究笑笑,“你總是站在比我高的位置。”
“那我等着你爬上來。”一貫冷漠的表情,連語氣也是淡淡的,但這就是上司對下屬的激勵。
小程吃飯回來,幫我一起覈對文件中的數據。
半個小時後,經理匆匆忙忙地走出辦公室,似有急事。
“你,跟我來。”難得她欽點我隨行,我受寵若驚,連忙跟上。
一路上,她臉色陰沉,不言不語,我有預感,將發生大事。
走進銷售部的經理辦公室,那個以好色聞名公司的林經理正翹着二郎腿讀報,見到我們進來,連忙按熄了菸頭,站起來衝我們年輕貌美的經理咧嘴而笑。
“小安,來,坐。”
安淨無視他的殷勤,開門見山直奔主題:“聽說有客戶投訴我們部門?”
原來是東窗事發,所以安淨才帶着我負荊請罪。
“我想應該是一場誤會,小安聰明能幹,怎麼可能教導出無禮的下屬?”
林經理故作親熱地拉着安淨的手,兩人一同坐下。
“現在客戶那邊怎麼說?”安淨不動聲色地與他拉開一段距離。
“都是老客戶,和我有交情,只要我出面說一句,能有什麼事?”林經理哈哈大笑,露出滿嘴黃牙,“這事好險,我們差點就損失了一份大訂單。”
“我經驗尚淺,不會管理下屬才闖出這樣的禍來,多得林經理這事才化險爲夷。”安淨說得謙虛,語氣卻仍是冷淡。
林經理的屁股挪過了幾寸,長臂搭在沙發靠背上,姿勢卻已十分曖昧。
“剛出來工作,當然經驗不足,我作爲前輩,肯定會關照新人。今天晚上一起吃個飯怎麼樣?”
安淨垂下眼簾,似在思考。
“要知道,被熟客投訴這樣的事情,如果傳到總經理那兒,或多或少,對以後的發展都有影響。”他又坐近了半分,手臂乾脆搭落安淨肩上,“而且,差點失去了上萬元的訂單啊,傳到上面去的話,你那下屬,未必保得住。”
他意有所指,陰惻惻地瞄我一眼。
我一直以爲自己穿了隱身蓑衣他纔會如此旁若無人,原來根本就是厚顏無恥,肆無忌憚。
安淨面無表情地擡起頭,像作出了決定。
“好吧,我今晚就……”
“我不幹了。”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