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看到那張疲憊得可憐又可憎的瘦臉時,前一秒還氣勢洶洶噴薄欲出的我,旋即便心生不忍,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擠得偃旗息鼓。
對敵人的寬容,付出的代價便是對自己的殘忍!
我一件一件給他整理着行李箱內凌亂的小物件,心想着這人得有多累呀,戰場一片狼藉不打理就倒下了,本姑娘如此熊熊的火氣,居然也沒烤醒他分毫。
衛生清掃如果不徹底,髒亂差的小窩沒整治完,俺也沒法安心窩下來,所以,清理了行李箱後,我還得像個丫鬟似的,給某人把脫衣服送下樓。
雖然這事的具體操作,還得交由從不叫苦不叫累,給點電力便默默低頭幹活的洗衣機,但作爲小旅館裡喻作上帝的顧客一枚,因爲某人的大駕光臨,打亂了我靜逸的生活,還要霸我領土勞我筋骨,想想心裡就難以平平。
屋裡躺着一美狼,儘管我坐在兩米開外的沙發上,可拿起書卻始終無法集中精力,密密麻麻的鉛字彷彿成堆涌動的小螞蟻,在我的眼前晃動着,偏偏爬不進腦子裡。
昔日這一片專屬於我的方寸之地,今天因爲有了某人的殺入,顯然已經難以恢復往時的沉靜。
離開屋子,無處可去之時,我只得往寧國強的書房裡鑽,雖說早前便親領了主人隨意進出的授意,但在主人離開的情況下冒昧闖進去,這還是頭一次。
書房裡空間不是太大,在老木屋的左邊角上,採光極好整潔乾淨,但沒有任何保暖設施,在寒冬的天氣裡,裡面的任何一個角落,都冰涼得沒有一點柔度。
我仔細打量了一圈書架羅列的藏書,不經意間,掃到大木書桌上平鋪的米字格水洗布,旁邊正好備有裝滿水的碟子和毛筆,猜想着應該是寧大村官昨天臨帖後留下的殘局。
當下,臨帖靜心似乎再適用於我不過了!
於是,我捻起冰冷的筆桿,在冰涼浸骨的書房裡,集中起十二萬分的精力抗寒而練,精神可嘉堪比以
頭懸樑錐刺骨爬上歷史名人榜的那位。
一個‘承’一個‘諾’,簡單的承諾一詞,我反反覆覆寫了無數遍,似乎總也描不出它們的最佳姿態,寫了幹,幹了寫,如此反覆,我較真般樂此不疲,仿似不把這倆傢伙揉捏出一朵花的美態誓不罷休。
書記的大門忽然被推開,寧大伯吧嗒着冒煙笑:“我就說小舒一定就在這院裡嘛,你看,人不是在這兒嗎?”
我擡頭看過去,楚承已經越過寧大伯跨進屋裡。
他就像突然掉進了冰窖,冷得雙手緊緊環在一起,嘴裡吸着氣向走向我:“你躲在這兒幹嘛呢?”
“躲?我什麼時候躲了?”
我瞄了一眼水洗布上未乾的字跡,好像偷偷摸摸見不得光般心虛起來,隨手輕輕一掀對摺着遮住犯罪的痕跡。
楚承越過桌面,伸手在我臉蛋上試了一下,再拉起我的冰條手,臉色沉得難看:“還說沒躲,我裡裡外外找了你一大圈,這兒冷得像個東北地窖,你當自己在抗凍達人啊?”
我沒好氣地用力抽回被凍得麻木的冰條子:“要不是你老人家鳩佔鵲巢,我能被逼到這兒嗎?院子裡那麼多客房你不住,偏偏去佔我的地盤,我說,你是尋仇的嗎?還是看本姑娘脾氣好,拿我當軟柿子呢?”
他單手撐在大木桌上,故意擠眉弄眼笑得十分促狹:“人家都知道我們的特殊關係,如果我要是去別的房間,讓人怎麼看?讓別人錯以爲我連自己的女人都鎮不住,我還怎麼在這裡混?”
寧大伯已經拉上門離開,沒了外人在場,面對這種皮糙肉厚的老牌無賴,我似乎也用不着強忍着不爽裝淑女了。
到底該如何收拾一下這個傢伙,也讓本姑娘能夠出出鬱氣,好好酸爽一回呢?
我繞過書桌轉到他跟前,上下左右細細打量了個遍,板着小臉琢磨了半天。
也許四肢被凍僵的同時,腦子也跟着僵化凝固了,這廝就像個全身長着硬刺,猖狂
得討厭的刺蝟,憑我這雙肉眼以及有限的智商,始終找不準他肚子下面那塊軟肋藏在哪兒。
實在無計可施,我只得化氣憤爲冷哼,恨恨地說:“兄弟,記住,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你可別忘了,本姑娘可是挖坑專家,竟然敢坑我?”
“別別別!咱倆誰跟誰呀,沒必要弄得仇深怨重,即便做不到相敬如賓,也應該相親相愛才對!”
他嘻皮笑臉地張開雙臂,提步作勢要上前,企圖以霸道的熊抱圍滅俺的怒火。
我敏捷地往邊上一閃,誓跟仇人涇渭分明,堅決走我痛定思痛後的理智路線,力爭不被美色所誘惑,不被酒香所陶醉,抵制狼侵,從拒絕暖抱開始!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好似爲了歡迎楚承的到來,今天的晚餐特別豐盛。
寧大伯專門宰了雞,兩老口忙活半天,做了一小鍋雞絲豆花,據說這是寧家的絕活。
火爐中央的火芯上,以不鏽鋼大圓鉢爲鍋,鮮香的豬蹄湯鍋底呈誘人的奶白色,細嫩的雞肉絲像一條條自動入網的小小魚,均勻地穿插在白嫩的豆腐內,面上撒上一把嫩綠的青蔥點綴,只是看着便讓人食慾大增。
尤其是輔助調味的特製辣醬更爲一絕,話說乃是見證了寧大媽幾十年調製辣醬的經驗累積,所以,誘得我跟楚承兩個生活少辣的外地人,也在伴隨着‘呼哧呼哧’聲音中,吃得脣紅舌辣肚皮鼓圓,心滿意足連連稱讚。
手裡的碗一丟,我抿茶漱口後,丟下楚承跟寧村官談天論地,到廚房拽上寧大媽立馬拔腿離開老屋,說服她趕緊另開一房在隔壁,回屋將某人的東西三下兩下收拾好送過去。
完成這一切後,我鎖上門完成防狼措施的最後一步,靠在門上長長的舒出一口氣,就像是被惡狼上山下地追了十萬八里小白兔,終於躲進了防禦系統紮實而安全的銅牆鐵絲窩。
爲防止敵人偷窺軍情不利於作戰,我還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堅決不透一絲光和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