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加爾魯什的憂傷引發了一場震動瑪格漢部落內部,卻不爲外人所知的小小“地震”,就在加拉達爾的營帳之中,本來今日跑來商議重要事務的獸人大佬們都被這個不大不小的“秘聞”給震驚了。
連最穩重的德雷克塔爾長者都在感慨“世風日下”,這醜聞讓霜狼氏族和瑪格漢內部都擡不起頭。
不過說實話,這也不能怪小吼。
主要是泰坦之魂施加的“生命潮汐”過於離譜了,三個年輕人只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錯誤的地點,飲下了那杯見鬼的酒。
而且從某些更冷酷的角度思考一下,這個意外其實不算壞事。
蓋亞拉都好說,主要是黑手家那個女兒野心勃勃而且做事非常粗暴,她煽動了很多年輕獸人聚集在她身旁,已經有“再造黑石氏族”的氣勢了。
但格里賽達想要的可不只是黑石酋長的尊位,她已經見識過了更廣闊的舞臺,那顆黑手家特有的野心便不滿足於德拉諾這片小小的天地。
因此,在深刻經歷過戰爭部落危機的老一輩們看來,格里賽達顯然已經成爲了新的不安之源。
眼下因爲小吼的“神操作”,直接導致格里賽達最少大半年的時間沒辦法出面理事,這就給了狡猾的老傢伙們摻沙子的機會。
不過,那麼多獸人被格里賽達聚集在一起就說明了瑪格漢部落內部對於“獸人文明崛起”的渴望是真實存在的,這種呼聲必須被重視起來,因此,今日本來是要討論開始整備內部,挑選戰士準備加入艾瑞達人的光復遠征的主題,就在不經意間轉移到了獸人內部的事務上。
“我覺得,與其讓格里賽達繼續用她那充滿了黑石氏族特色的‘力量宣稱’作爲號召,吸引更多不安分的戰士,不如趁着局勢還能控制,由我們推一名更合適的領袖上位。”
一名來自血環氏族的薩滿咳嗽了一聲。
他席地而坐,看着圍繞着營帳篝火的其他氏族代表們,啞聲說:
“我們應該都能看到,氏族時代的規矩馬上就要被拋棄了,新生代的上位不可避免,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在面對一個充滿機遇的星海時代時,我們這些保守的老頭子是抓不住機會的。
年輕人想闖出一番事業我們應該支持,更何況,德拉諾如今也不再是曾經那星海中的偏僻之地。
我們的世界中沉睡着星魂,和艾澤拉斯一樣。
前幾天,救世者那邊專門派了人過來查看無情者卡雷什的情況,艾格文女士承諾過,只要在艾瑞達人的光復遠征完成後,至尊星魂和她下屬的救世者們就會想辦法支援並幫助我們的星魂。
無情者只是衰弱,不代表着祂軟弱到無法理事。
一旦至尊星魂的支援到來,我們的星魂估計最多幾十年的時間就能甦醒到挑選自己代言人的程度。”
這長老已經很衰老了。
在基爾羅格的時代,他就是血環氏族的信仰領袖之一,他曾在氏族儀式中獻祭了眼睛看到了死亡,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急着將這些事情安排下來。
他主動挑開了那層各氏族都心有靈犀的暫時掩蓋的窗戶紙,說:
“但就我們獸人目前這個不上不下的情況,真的可以在無情者卡雷什挑選代言人的時候,擊敗德拉諾的其他種族獲取這個殊榮嗎?
我們將侍奉真神,諸位!
卻只剩下幾十年的時間來讓獸人的文明成長到可以讓無情者青睞的地步了,我的意思是是時候放下手中那點可笑的權力,把它交給更有衝勁的年輕人了。
這是獸人的文明大事,而且我們只有這一次機會,若無法把握,待以後去了先祖之靈的國度又怎麼向各自氏族的先祖們交代呢?”
他的獨眼環視四周,在其他獸人長者的注視中,他說:
“那就從我們血環氏族開始吧,我回去之後就會辭去‘氏族長者’的名號,將整個氏族的權力都交給我們的約林·死眼酋長,他是瑪格漢部落的堅定支持者,和年代一代裡最出挑的加爾魯什·地獄咆哮乃是真正的結義兄弟。
也就是說,我們血環氏族支持加爾魯什真正成爲瑪格漢的大酋長。
是實權大酋長。
而不是以前那空有名號的榮耀之稱。”
這個表態很重量級了。
因爲黑手大酋長引發的戰爭部落混亂,已經導致獸人的氏族不剩幾個了,那些小氏族都已在大浪淘沙中被吞併或者消亡,如今剩下的幾個氏族都是有各自基本盤的。
其他氏族長者們沉默不語。
他們不是真的貪戀權力。
說實話,就獸人目前這個情況,手中的權力也真的沒有多麼吸引人,更多的是燙手山芋,他們不是不想看到瑪格漢的崛起,主要是黑手引發的戰爭已經讓他們心有陰影。
若不是迪亞克姆聖人的橫空出世,現在還有沒有獸人文明就是個未知數呢。
眼下這個情況再行差踏錯一步,可就真的不可挽回了。
“我對於交出權力沒有意見,我真正猶豫的是,地獄咆哮家的孩子能否承擔着整個族羣未來的重壓?
衆所周知,戰歌氏族的酋長要麼是戰狂,要麼是瘋子。
我很擔心加爾魯什會步他父親的後塵。”
火刃氏族的薩滿長者嘆氣說:
“其實,我族的薩穆羅酋長也是非常不錯的年輕人,他足夠穩重,有大局觀,而且實力天賦也相當不錯。能被警戒者聖人另眼相看,這足以說明薩穆羅也是可以託付未來的年輕人。”
“薩穆羅”
一直沒說話的霜狼長者德雷克塔爾皺着眉頭,搖頭說:
“那孩子太風輕雲淡了,他一點權力慾都沒有,實際上如果不是火刃氏族遭受重創,薩穆羅根本不會主動站出來。
這種性格不是不好,實際上獸人酋長中很少有這種穩重且兼具眼光的傑出人物,可由他來擔任大酋長顯然不適合。
他雖然有自己的底線和頗爲堅定的行事風格,卻喜歡隨波逐流,顯然缺乏領袖必要的衝勁。
從這個角度來說,義刃氏族的蘭特瑞索都比他更合適。”
“但義刃氏族是一羣哈弗歐森!”
黑疤氏族的女長者突然說了句,隨後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有些尷尬的擺手說:
“我知道這種說法放在這個時代很蠢,但你們要考慮到哈弗歐森們背後不只有我們,德萊尼氏族也在對他們施加影響力。雖然我絕對相信迪亞克姆聖人親自培養出的繼承人的道義,但這畢竟和獸人的未來相關,我們得盡力排除所有的隱患。
或許未來,瑪格漢會出現一位哈弗歐森出身的大酋長。
但不能是眼下這個時代。
即便是現在最著名的兩個哈弗歐森,我指的是蘭特瑞索和迦羅娜兩人,他們的聲望也完全無法服衆啊。”
“這倒也是。”
其他長者們連連點頭,最後他們的目光落在了德雷克塔爾身上。
德雷克塔爾是所有長者裡最年輕的,也是最有遠見而且最擅長搞外交的,他爲獸人執掌那枚治癒神戒,被譽爲德拉諾的守護者之一,已經頗有種“一言九鼎”的味道了。
但就是因爲霜狼長者足夠穩重,他才知道自己不能隨便開口。
在猶豫了片刻之後,德雷克塔爾說:
“加爾魯什不提那小子做的蠢事,他確實很適合成爲瑪格漢的大酋長,但他繼承了地獄咆哮家特有的衝動和魯莽,這一點很難讓人安心。
要我看,不如就用接下來這場協助我們的盟友完成光復故鄉偉業的戰爭作爲一次考覈吧。
我們都不要插手,讓年輕人自由發揮,看看加爾魯什有沒有那個獨立指揮並完成一場大規模戰爭的能力。
另外,我要提醒你們,加爾魯什身上也有隱患。
他是個光鑄者。
這意味着加爾魯什在履行了他對族人的職責後,最終會前往光鑄者戰團並在星海中繼續近乎永恆的征戰。
因此,加爾魯什對於獸人而言其實也只是個過渡。
但好消息是,當無情者甦醒的時代,我們的‘天選之子’古伊爾也會長大成人,我們這些長老們退居幕後不意味着我們可以放鬆下來,接下來的十幾年裡,我們要竭盡全力的確保古伊爾成材。”
說到這裡,盲眼先知終於向其他長老透露了那個秘密。
“元素領主們已經確認了,古伊爾得到的元素祝福不是來自它們,甚至不只是來自於德拉諾世界本身。
是太陽!
是安瑟神。”
德雷克塔爾輕聲說:“古伊爾的天賦驚動了安瑟神,那是遠古的太陽神,祂也爲獸人們選擇了一位未來可期的‘朝陽’。”
其他長老們紛紛感嘆“獸人當興”,一時間對於未來的憂慮頓時散去大半。
不過就在討論結束時,黑疤氏族的女長者提出了一個建議,她說:
“爲了和過去戰爭部落那象徵罪惡的‘大酋長’區分開,我建議我們不要用‘大酋長’這個氏族時代的尊號來稱呼加爾魯什,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那些黑暗而錯誤的過往。
如果瑪格漢要在事實上真正完成對獸人氏族的統一,那麼我們就應該用一個更有重量的尊號來稱呼我們的領袖。
我提議,我們應賦予加爾魯什·地獄咆哮以‘可汗’的尊號,幫助他建立自己的‘瑪格漢王庭’,讓他名正言順的統率德拉諾的戰爭之子們。”
“這個提議很好,實際上,在杜隆坦戰死之前,他也希望能完成這種制度的變更。”
其他長老們紛紛點頭,德雷克塔爾也捻着鬍鬚說:
“從此之後,不同的氏族只會代表不同的文化,獸人將只用一個聲音來代表自己。
勇猛的加爾魯什可汗將爲我們打下崛起的基礎,而在無情者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太陽般睿智的古伊爾可汗將帶領我們的孩子們真正走向星海。”
就在他們已經商議出結果後,氣鼓鼓的蓋亞安宗母在一名薩滿的攙扶下走入了營帳。
看得出來,老宗母確實被氣得不輕,走路的時候都在顫抖。
她傾聽了德雷克塔爾的描述,對於這件事本身,老宗母沒有什麼意見,她總是能把私事和公事分得很開,然而在正式議事結束後,老宗母便開始了自己的口誅筆伐。
“他太過分了,哪怕確實有外部因素,但大晚上的和兩位尊貴的女士獨處一室這本來就代表着他的不軌之心。”
老宗母罵道:
“簡直是戰歌氏族的恥辱!哪怕他那瘋癲的父親在感情方面也是從一而終的,哪有這樣的混蛋一次性招惹兩個氏族的繼承人?這不是在主動挑起分裂和矛盾嗎?”
“呃。”
德雷克塔爾嘆氣說:
“您應該有心理準備的,宗母,加爾魯什也是您看着長大的,他是個什麼樣的孩子您心裡有數,蓋亞拉和格里賽達與他一起經歷了戰爭部落的混亂,之後又一起在艾澤拉斯南征北戰。
三人之間那複雜的戰友情愫本就真實存在,他們都是衝動的年輕人,鬧出這種事很正常。
那所謂的生命潮汐僅僅是施加了一點外部幫助而已。
我的意思是,順其自然吧。
他既然即將被尊爲可汗,也確實該有點領袖的特權,而且這場情誼雖然不符合獸人的傳統道德觀,但最少可以把戰歌、霜狼和黑石三個氏族牢牢團結在一起,由它們來組成瑪格漢團結的根基。
這是好事。
不過,如果瑪格漢要以這樣的方式參與到艾瑞達人的光復遠征中,那麼我們還應該通知另一個人。
若沒有他的參與,這場遠征就很難稱之爲完美了。”
“黑卒.我聽說他的狀態很差。”
老宗母嘆息道:
“我之前去納塔安叢林見過他,他已經不認得我了。
他的兒子說,黑卒遺忘過去的速度越來越快,林精賢者則告訴我,那是塔亞拉的力量在侵蝕黑卒的大腦。
這確實是他的最後一戰了。
在這之後,黑卒就會徹底失去‘獸人’,甚至是‘人’的身份。
我相信黑卒一定能完成他的職責與重任,但我們也應該用獸人的方式給黑卒一個體面的落幕,而不是讓他失去所有榮譽,成爲林精們手中的戰爭兵器。”
“這會引發林精一方的不滿。”
德雷克塔爾輕聲說:
“林精們很記仇。”
“它們不會不滿,那些植物都是一根筋。”
老宗母沉聲說:
“只要塔亞拉一心渴望的‘大復仇’完成,林精之父會願意將黑卒的逝去作爲一個‘意外’,所以,這就是加爾魯什的職責。
如果他想讓瑪格漢的戰士們真正追隨他,那就要用自己的手段給上一代的長輩送去獸人應得的安息。
他必須做到!”
德雷克塔爾點了點頭,但隨後嘆氣說:
“你把這些困難之事都讓加爾魯什做完了,以後古伊爾又該做出什麼樣的偉業才能順利繼承可汗的尊位呢?”
“不是還有那些‘遊子’無法歸鄉嗎?”
老宗母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眼睛,說:
“我親手養大的加爾魯什足夠勇猛,我相信我的小孫子也足夠睿智,他們各自有各自的使命,他們都會成爲瑪格漢的偉人。
只要那些銳意進取的領袖們渴望做大事,那麼,這片星海里就不會缺乏留給他們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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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塔安叢林的樹洞中。
黑卒睜開了眼睛,他的大腦一陣麻木,纖維化的腦神經已經很難再承載複雜的情感,他很失落,因爲他知道這場睡眠讓他又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黑卒站起身,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
那如樹皮般堅韌的皮膚上刻滿了獸人的文字,應該是他入睡前自己親手刻的,但其中一些文字他已經不認識了,只能很吃力的閱讀自己給自己的信息。
“薩魯法爾.德拉諾什索拉瓦洛克.我叫我叫布洛克斯”
他的手指撫摸着手臂上的刻痕。
在另一隻手臂上同樣佈滿了文字,但最可怕的是,他能明顯感覺到自己正在失去解讀這些文字的興趣。
他正在適應現在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情況。
黑卒沉默着將自己的盔甲穿戴,就像是給一棵樹套上盔甲,他那顆幾乎不會再跳動的心臟非常緩慢的震顫着,讓他竭盡腦力去想象過去。
來自塔亞拉對阿格拉瑪的怨恨正在佔據自己的腦海,那似乎是他存在於此的唯一理由。
他要代表這個世界向一名神靈完成古老的復仇。
他對此沒有太多的感想。
直至他帶着戰甲的手觸摸到身旁那把枯藤戰斧的時刻,一股非常“鮮活”的殺意便涌入了麻痹的軀體,他似乎在這一刻“活”過來了。
就連渾渾噩噩的大腦都清醒了很多。
但這只是塔亞拉爲了確保他的破壞力,而特意爲他保留的那一部分戰士的天賦。
他只是一把武器,將行殺戮與復仇。
那似乎是他現在唯一可以做的事,也是他存在於此的唯一理由。
布洛克斯將黑色的戰盔扣在了頭上,遮擋住了眼中那麻木中帶着複雜又遺憾的眼神,平靜的擁抱並接受了自己最後的命運。
他會義無反顧的出鞘,然後,帶着最後的渴望,奔向那張開雙臂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