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輕柔的聲音,手中摺扇輕搖,他就這樣站在他面前,卻讓他覺得彷彿隔了萬水千山。
“你回來了。”最終,南宮幽只吐出了這四個字,饒是心中萬千思緒,卻,連開口的資格都沒有。他怕,這份有違倫常的感情,更怕,莫君語就此離去,連相見都是奢侈。
“你小子纔回來,事情都解決了。”顯然,冷千焱用了肯定的語氣,能讓他放在眼裡的,自然不是無能之輩。
莫君語挑眉看他:“那條珊瑚蛇,恐怕有些困難。但你沒說時間限制,只得勞煩你多等等了。”
冷千焱毫不在意地伸手理了理衣袖,脣畔的笑,燦若春花:“只要有承諾,其他的,自是無妨。該我的,總會是我的,對吧?”
“你還是這性子,對什麼都漫不經心。”莫君語淡淡地說,眼中有着瞭然。
“那你呢?變了嗎?什麼時候,開始在意勝負之數了?”金色的衣袍冬日的暖陽中反射着耀眼的光澤,只是那聲音裡,不經意間多了絲迷惘。
南宮幽看着眼前熟稔的兩人一來一往,言語間是對彼此深刻的瞭解,忍不住出言打斷:“子言纔回來,先進帳歇歇吧,也好部署一下接下來的計劃。”言下之意,自是要冷千焱迴避的。
“恩,這件事越早解決越好,以免夜長夢多。千焱,這次麻煩你了。”
“知道麻煩就好。”冷千焱笑了笑,轉身離去,拋下一句話,“只是,你真的想好了嗎?”
帳裡,南宮幽細細的打量着眼前的人,眉眼間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這些天,想來是勞心勞力累壞了吧。旋即,壓下心疼的念頭:“子言,接下來怎麼做?”
“幽,已經解決了一半了,不過,你得暫時答應一些條件。”莫君語將與納格爾的交易一一告訴了南宮幽。
“你還是沒找到攻下雲山的方法?”南宮幽感到有些挫敗,這一役,實在是有損顏面,而現在,連扳回一城的機會都沒有。
“眼下不是時候,”莫君語自然知道南宮幽心中的想法,“現在朝堂上局勢未明,暗流洶涌,你若不在,必定會錯失良機,就算攻下雲山,也是得不償失。攘外必先安內,孰輕孰重,你該明白的。再說,回去後,還可以在雲山這裡好好佈局,爲以後做準備。”
南宮幽點點頭,沉聲道:“就這麼辦吧。”
“對了,幽,你有沒有想過,你身邊可能有內奸?”莫君語將一直縈繞在心中的疑問問出了口,她總覺得身邊有雙眼睛在盯着,似乎南宮幽的一舉一動那人都能知曉。
“內奸?”南宮幽問,“爲什麼這麼想?”
“從你第一次在行館遇刺,我就覺得有些奇怪,可也沒深想。到聖湖那一次,總覺得那人對我們的行蹤瞭如指掌,實在是讓人憂心。再說這次,堅守不戰,不過是爲了爭取更多的時機,卻不知又是誰打亂了全盤計劃。”莫君語將一系列的事聯繫起來,深覺那個人很可怕,隱藏的這樣深,令人無法察覺。
“但無法確定就是一人所爲,這件事,慢慢查吧,是狐狸,就總會露出尾巴的。”南宮幽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閃過無數個可疑的人選。
“恩,也好。不過眼下這個計劃,你知我知,切不可泄與第三人。否則——”莫君語沒有說出口的後果,南宮幽自是知道的,慎重的點了點頭道:“這是自然。”
又是那個黑暗的大廳,陰森的聲音再次響起:“那些中立派都拉攏了?”
“是的,主人。”
“前線的情況怎麼樣?”
“莫君語深入雲山,卻不知得了怎樣的消息,回去後與南宮幽密談了一番。對了,南宮幽恢復得很快,軍中來了個名叫冷千焱的男子,醫術高超,身份不明。”
“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這個莫君語,總令人驚訝。”那聲音聽不出喜怒,卻令人不寒而慄,似乎,帶着欣賞,又有着獵人瞄準獵物的興奮,“叫他仔細再探,還有,朝中的佈局一定要穩妥,不可出一絲岔子!”
“是,主人。”
話說禹王府這邊,那個溫軟的聲音在書房中響起:“聽說朝中最近很平靜啊。”
“是啊,平靜得令人感覺不平靜。”陰鷙的聲音回答道,“總覺得有什麼地方被忽視掉了。”
“總之,要先做好萬全的準備,母妃那裡怎麼說?”
“父皇那裡沒什麼動靜,要說有,也就是最近在提拔新人,那些中立派的官員多有升遷。白弈棋和慕禮琛這兩隻老狐狸也不見動靜,母妃叫我們小心提防着。太子那裡到無妨,這南宮幽,卻不簡單。”
“他不是在前線麼?只是最近卻不見任何消息傳回,實在是奇怪。難道有什麼變數?還有,那個莫君語也是個麻煩的人物。”
“莫君語?”那聲音似乎停頓了半晌,聲音的主人彷彿想到了什麼,“如果真是個**煩的話,還得及早解決!”殺意凜然,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而太子府,卻是一如既往的寧靜,不受朝堂風雲的影響,琴棋書畫,歌舞昇平,自有一番大隱隱於世的氣度。而白弈棋卻不這麼想。這不,“太子,如今朝堂內波濤暗涌,還望太子能夠多關心朝政,爲皇上分憂。”
南宮瑾並不搭腔,在雪白的紙上揮毫潑墨,一幅夜宴圖頃刻而就。
“還望太子莫要玩物喪志,辜負了皇后娘娘的一片苦心吶!”白弈棋一臉痛心,繼續勸說着,站在太子一黨,實在是——
“父皇有白太師這樣的股肱之臣分憂,本太子有什麼好擔憂的呢?”南宮瑾一臉溫和無辜的笑,這勾心鬥角的事,實在令人厭惡。
“唉——”白弈棋嘆了口氣,真不知皇后這般手段的人物,竟會教出這麼個淡泊無求的兒子,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太子在其位,便當謀其政,還望太子深思。老臣言盡於此,請容老臣告退。”
“來人,送太師。”南宮幽擺擺手,“太師好走。”
而慕禮琛這邊,卻着實有些擔憂。慕卿塵明白南宮幽去自己不過是爲了鞏固地位,純粹是政治上的聯姻,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喜歡上了這個不苟言笑的男子,所以,會想要對他好,甚至幫着他,向父親隱瞞一些事情。而慕禮琛多少也有所察覺,女兒是安插在南宮幽身旁的眼線,可這顆棋子,似乎有些不聽話了!
朝中是暗流涌動,而戰場上,事情卻一直順着計劃的方向行進着。不過兩天時間,傳來吉納爾部首領勞累過度,夜間猝死的消息;新繼任的首領是神的寵兒——納格爾,爲了避免雲山生靈塗炭,保護族人的利益,特向青淼國投誠,願爲附屬。其間自是有不少人反對的,可惜,新首領雷厲風行,殺伐決斷,在血腥地處置了幾個人後,再無人敢反對。
消息到達朝廷,衆人皆覺詫異。
然而南宮幽呈上的摺子卻令人無地置喙。摺子中說,雲山地勢險惡,易守難攻,若要徹底拿下雲山,只恐是勞民傷財,如今吉納爾部自動奉上降書,實在是再好不過了。當然,摺子中涉及的以夷制夷的思想令人耳目一新。
最終,皇上面無表情的準了奏摺,下令南宮幽班師回朝。不知內情的百姓自是歡天喜地,兵不血刃,意味着經濟和親人都是安全的,南宮幽的聲望更盛。
“誒,我要回冰宮了。”陽光在金色的長髮上跳動,光與影間的少年神情怡然,“別忘了我的珊瑚蛇。”
“你要走?”莫君語望着他,“不願意留下來麼?逐鹿天下,指間風雲,你,都沒有興趣嗎?”
“天下?”冷千焱望着眼前的人,他似乎是找到了一直在尋找的執念,而自己,似乎也想,尋找自己的執念,“聽上去很好玩吶,那,就跟你們一起回去吧。”
好玩?南宮幽不予置評,這些天的相處,愈發覺得這個人跟莫君語有着相同的氣場,玩世不恭,俯瞰一切卻毫不在意。不過,眼下,這樣的幫手,不可多得。於是薄脣勾起一絲淺笑,伸出右手:“歡迎。”
清脆的擊掌聲,冷千焱,真的在這一念之間,做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決定,大概誰也沒想到,那個耀眼如太陽的男子,今後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回朝,他們,終於踏上了歸途,也踏上了,青淼國曆史上,最驚心動魄的奪位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