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風信子開得很好的季節，少女決定
3月，風信子開得很好的季節，少女決定去死。
其實不止是風信子開得很好，萱草也開得嬌豔，凌霄、薔薇、海棠……都開得熱熱鬧鬧的。
她房間的窗外，正好看到花圃，花圃裡鋪滿鮮花，屋子裡花香滾滾，各種花香織成了這個濃郁的季節。
已經給窗臺上的風信子澆過水了，遺書也端端正正擺在桌上。
她並不是突然想去死的。她想要死，並沒有一個觸發性的具體原因。
只是在人生的某一個階段，突然就覺得碰到了牆上，沒有辦法走下去了。
她穿上一條簡單樸素的白色連褲襪，接着是白色的雪紡吊帶。
外面套上洛麗塔風格的粉白色連衣裙，裙子帶了很多花邊。
還有百褶的衣領，領口繫上紅色系帶，胸衣上用銅鈕釦扣住，在上面繫上蝴蝶結。
“乘過啊，怎麼了？”保姆還在忙碌。
如果公交車看到這樣坐在站點的人，一定知道她是在等它。
不過，這句話柳如煙悶在心裡，並沒有說出口。她還要利用他送信。
每一件都穿得很認真。因爲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套衣服。
柳如煙推開她：“不會乘公交，一點都不可愛。”
懷裡揣着遺書的柳如煙，偷偷溜出了門。
“不，很可愛。”
這裡是她心儀的地方，她打算在這裡結束自己的生命。
本來今天打算去死後，柳如煙的心情已經無比輕鬆，現在突然又很難過。
她的父親從來不體罰她，但如果她不聽話，就會懲罰她的保姆。
柳如煙喝了一口，一股酸味涌上來，想吐。
到了梨園站，她就下車了。
可是具體怎麼執行，少女又開始在腦瓜裡糾結。
“小姐，要去吃飯了。”保姆過來傳遞消息。
好在公交站是有遮陽棚的，柳如煙圍着站點繞了一圈，沒有發現類似傳感器的裝置。
烈日由盛轉衰，隨後逐漸黯淡，天空的顏色從湛藍變成橙黃，接着變成紫色。
可她忍住了，硬生生憋了回去。
這個時間，坐在這裡的，除了自殺，柳如煙想不出還有什麼目的。
“蓴菜湯，好東西，快趁熱喝。”
行車過程中，那個男生一直在偷偷看她。實際上，整個車廂裡，很多人都在偷偷看她。
柳如煙仰頭想了想，覺得他也有道理。
“又穿這種衣服，你沒衣服穿了嗎？”父親衝她皺起眉。
保姆臉上露出懇求的神色：“小姐，老爺今天專門請了專業的日料師傅來做懷石料理，吩咐你一定要去吃。”
父母還在討論懷石料理有多隆重，碗勺撞擊聲響起，柳如煙覺得他們離自己很遙遠。
父親跟母親解釋，像是在炫耀知識：“蓴菜只有在最純淨的水中才能生長，哪怕有一點污染，都長不成，這是最純天然的好東西。”
“我……”
“可是，自由的男人也需要錢。沒人不需要錢。”柳如煙認真的說。
“我的大小姐，你真是太可愛了。”
踩在被太陽曬得發燙的水泥路面上，腳很疼。
20分鐘過去了，柳如煙覺得腰背開始發酸。
“在公交站等着，等它來了，就上車。”
比如，她的遺書應該放在哪裡？
遺書肯定不能就這樣揣在兜裡。等人們把她從湖裡撈上來後，紙都皺得看不清寫了什麼了。
“我準備自殺，這個是我的遺書。”
於是，她乖乖坐在站點的長椅上，雙手放在膝蓋，正襟危坐。
3月份不是炎熱的季節，晚上生了涼意，湖邊漂浮着薄霧，穿過少女年輕的脖子。
當時她覺得畫面上很不好。具體爲什麼不好，她急着出門，沒有去細想。
“你把這個給他們，他們會給你錢的。”她說。
於是她又開始苦惱，在離開之前，至少應該跟父親說，讓他想辦法把泳池收拾一下的。
吃完料理，她覺得更餓了。
梨園有個中心花園，花園裡有個湖，湖邊有很多長椅。
保姆在整理衣服，她過去問道：“姐姐，你乘過公共汽車嗎？”
好看的衣服未必實用，很快她就開始後悔挑了小皮鞋。
柳如煙起身，朝那個男的走過去，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柳如煙覺得這個人肯定很聰明，穿這麼多，晚上也不至於冷，就好像知道自己會一直在這裡坐到凌晨。
柳如煙說：“我不吃。”
花園裡行人越來越多，隨後又越來越少。
三味線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把臉從她的雙手裡拔出來，像從水管裡拔出塞子。
男人擡頭，臉從衣領下露出來。
既然是人生中最後一天，沒有理由不穿上最喜歡的衣服。
現在想來，海明威·福克納寫的《了不起的蓋茨比》結尾，蓋茨比就是死在落着落葉的泳池裡，被用槍打死了。
“我不是問這個，”男人說，“我是問，我爲什麼要聽你的。”
腳上穿着粉紅色蕾絲邊小皮鞋，髮帶就用白色綴花的那一款。
好在一個男生幫她付了錢。於是她坐在那個男生旁邊。
男人看了她好一會兒，隨後問：“爲什麼？”
保姆回頭，笑吟吟地看着她，接着把她抱住了。
路燈映在他臉上，柳如煙第一反應是好帥。
另外，周圍人這麼多，跳下去之後，被人救起來了怎麼辦？
根據她在自家游泳池游泳的經驗，光這麼跳下去，肯定是沉不下去的。
那個男人翻了個白眼：“從我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就發誓，要成爲世界上最自由的男人。”
“這是什麼？”柳如煙低頭看着碗裡慘綠愁紅的，感覺一點都沒胃口。
男人一把從她手中把遺書搶走了。
“如煙，你不是最近心情不好嗎？你爸爸專門從日本請了大廚，快來嚐嚐怎麼樣？”母親滿臉笑容地看着柳如煙。
如果就這麼留在長椅上，被路過的小孩撿回去，可能還會被誤認爲是小學生作文。
上車後，司機讓她投幣，她摸遍了身上，一分錢都沒有。
不過她一直坐得很嚴整，並不說話。
接着，她伸出手，把遺書遞過去：“你幫我把這個，帶給我父母。”
那是個男人，穿着灰藍色的風衣，衣領將臉擋住，頭上戴着帽子。
“要怎麼纔可以乘公共汽車啊？”柳如煙問。
“我來拜讀一下你寫的什麼。”
就在在她開始懷疑，自己等公交車的方式是不是不對時，公交車終於來了。
她看了看錶，已經是凌晨2點鐘，除了她，還有一個人，坐在旁邊的長椅上。
波斯貓站在衣櫃上，異色的好看瞳眸盯着她。她抓着貓貓臉頰上的肉，說：
“三味線、三味線，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吃掉我？”
這就沒道理了。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還是個小寶寶，怎麼可能發這種誓？
柳如煙下了樓，父親和母親已經坐在桌前了。
說起游泳池，柳如煙想起來，自己溜出來時，看到家裡的游泳池裡有很多落葉。
她不禁打了個哆嗦。隨後她想到，該下決心了，再不下決心，她先要被冷死了。
柳如煙問：“那它怎麼知道你等在那裡？公交站有傳感器嗎？”
……
講到這裡，秦雲初插了一句話：“這個人，就是……你的老師吧？”
她硬生生把“陳涯”兩個字壓住了沒說出口。
柳如煙點頭：“是的。他就是老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