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多遠?”
鹿無雙一邊全力奔馳,一邊問道。
“就在前面。”
奈奈子趴在她的背上,硬着頭皮回答道。
從山中幸盛找上門來、兩人離開,到發覺李淼朝着出雲大社方向趕去,兩人循着蹤跡開始追尋到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個晚上。
東面的天空已經泛白。
長夜即將結束。
鹿無雙也終於聞到了前方空氣中,那濃郁的血腥味。
她閃身竄上旁邊一顆巨樹,放眼望去。
“那座山上就是出雲大社?”
奈奈子順着她的手指望去,仔細辨認了一番被月光勾勒出的山的輪廓,與年幼時母親的描述兩相對照,這才輕聲回答道。
“是,山頂就是。”
“知道了,你在這裡等着。”
鹿無雙隨手把奈奈子掛在樹杈上,也不管她在半空中晃晃悠悠地尖叫,飛身落下樹梢,箭步朝着出雲大社方向跑去。
當時李淼跟山中幸盛爭鬥時,她並未走遠,兩人之間的談話她也聽得清清楚楚。所以李淼能推斷出來的,她也能推斷出來。
已知,兩位武道祖師來到東瀛,是爲了對神道教下手,兩人都不知所蹤。而且出雲大社建立的時間,與達摩尊者消失的時間相近。再加上山中幸盛言語中透露的消息……
要麼,出雲大社與達摩尊者有關。
要麼,與造成達摩尊者消失的元兇有關。
李淼撇下兩人,星夜直奔出雲大社,更證明了她的猜測。
“大人……應該不會有事。”
鹿無雙疾馳到山下,腳下一頓。這一急停,卻是掀起一片猩紅色的泥水。
“這是……大人的手筆!”
鹿無雙緩緩移動視線。
她從未見過如此多的屍體,即使是血衣樓出身的她,也沒有聞到過如此濃郁的血腥味兒,空氣裡都浸透了血,吸氣時鼻腔似乎都有些黏膩。
屍體,巨量的屍體沿着一條路徑,朝着山上鋪陳過去,一直到消失在視線盡頭。只是一眼掃過,估摸就得有數百人。
屍山血海。
鹿無雙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面色卻是忽然潮紅,雙手攥緊了衣袖。
“這就是,真正的他。”
“這、這這,簡直是——太美了!”
鹿無雙箭步躍上臺階,一邊沿着石階向上奔馳,一邊四下掃視,彷彿正在踏青賞景一般。
“貫穿、撕裂、崩碎、劃開。”
“頭顱、胸腹、腰身、四肢。”
“拳、腿、指、爪,兵刃……”
“太美了,太美了!這纔是大人的真面目,這纔是他!這纔是值得我傾心的人!”
鹿無雙強行按下心中翻涌的情緒,跨過尼子晴久的無頭屍身,邁上石階。
“沒有聲音?”
“不,不對……有聲音,但很小。”
鹿無雙聽着前方隱隱傳來的拳掌交擊之聲,心下詫異。如果是李淼正在斬草除根,那這聲音不該如此持久;如果李淼正在與強敵爭鬥,那這聲音不該這麼小纔對……莫說是天人,恐怕隨便兩個一流好手交手,動靜都要比這大得多才是!
鹿無雙邁過崩塌的鳥居,終於迎着月光,隱隱看到了兩個正在爭鬥的人影。其中一個的身形,看上去正是李淼。
“大——”
鹿無雙就要喊,剛一張嘴,卻是猛地把後半句話嚥了回去。整個人陡然閃身後撤,沿着鳥居廢墟的半根柱子一路向上,躍到頂端蹲下。
她瞪圓了眼睛,死死地看向正在爭鬥的兩人。
她沒有看錯,其中一人就是李淼。
不過與之前她印象裡的慵懶貴氣的形象不同,現在的李淼與其說是朝廷大員,不如說更像是頭從地獄爬回人間的惡鬼。
右手齊腕而斷,左臂也滿是傷口。渾身上下不知綻開了多少血紅的口子,細看之下卻能發現有些半透明的物什填補了空缺,正模仿着肌肉和筋骨發力的方式蠕動。
但更詭異的是他的臉,除去那如餓鬼一般的猙獰笑意,還有一抹像是噴濺上去的金色血跡,生生在那張可止小兒夜啼的臉上勾勒出幾分神性來。
“大人,重傷!?”
鹿無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誰能將他傷成這樣!正在跟他爭鬥的人是誰!”
她仔細地辨認着另一個人影。
月光映照出輪廓來,達摩殘屍已經不像剛從神像裡出來時那般完整,渾身上下滿是被撕開的細小傷口,雖不致命,但卻一直流淌着赤金色的液體。
左眼依舊緊閉,右眼眶空蕩蕩一片。胸前那原本手指粗細的洞,已經被撕成了拳頭大小。
“生不逢時。”
李淼已經無暇顧及四周,也沒有發現鹿無雙的到來,與達摩殘屍猛地互換一拳後,整個人倒飛了出去,落地後一陣咳血,卻是笑出了聲。
“當真是生不逢時!”
“真想看看六路齊備、神智清明、氣血旺盛的您,到底是什麼姿態!”
李淼站起身來,護體真氣再度填進胸前的傷口,將他的戰力重新推回巔峰。這場爭鬥他已經穩操勝券,卻不能讓他感到滿足。
因爲他面對的是個不完整的對手。
達摩尊者已經死了,死人是沒有性的,殘存的只是肉體。所以傳說中能一眼讓人經歷十世輪迴的寂照,和最能體現達摩尊者本質的玄覽,以及那一路尚不知底細的性功,全都沒有出現在達摩殘屍的身上。
而且,它的血快流乾了。
屍體終究是屍體,不能生長、不能循環,血水流出就沒了,肉體受傷也不能填補,在經過小半個時辰的廝殺之後,達摩殘屍的戰力已經不足五成,否則李淼也不會敢跟它拼拳。
再加上生硬不知變通的出招。
李淼已經牢牢掌握了勝機。
只要一點點繼續消磨下去,待到把達摩殘屍的血放幹,它就再也動彈不得了。
這一點,就連旁觀的鹿無雙都能看得出來。
而李淼卻緩緩搖了搖頭。
“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與您這樣的人物交手,受益匪淺……照理說,我該繼續與您糾纏下去,直到把您身上殘留的血放幹。”
“但那樣也太浪費了。”
李淼緩緩握拳,擺了個無比方正的基礎拳架,前腳一點點探出,後腳彎曲,雙手收在腰側。
“三豐真人生死不知,這樣的機會或許不會再有,我覺得這場爭鬥,不該變成一場爛仗。”
“來。”
“一招,定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