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行轅。
書房裡空氣似乎凝固,李鴻章靠在椅子上,伸手輕輕的砸着額頭。盛宣懷進來的時候,輕輕咳嗽一聲,見李鴻章睜開眼睛,這才上前輕輕的喚了一聲:“大人。”
李鴻章的日子最近有點難過,法國人再開戰端,福州水師覆滅。左宗棠、張之洞等主大臣,紛紛上書,矛頭所指着李鴻章也。
尤其是左宗棠直言:“李鴻章誤盡蒼生,將落個千古罵名。”
和平的幻想破滅了,此刻的李鴻章一時成了千夫所指,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唯一令李鴻章感到慶幸的是,兩宮之中,並沒有拿李鴻章大作李代桃僵的文章。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位置,絲毫沒有因爲中法之戰,產生任何的鬆動。
“荇蓀啊!皇恩浩蕩啊!”李鴻章坐直了身子,輕輕的一聲感慨。
盛宣懷默默的上前,伸手摸了一下桌子上的茶杯,扭頭朝後面喊:“來人啊,大人的茶都涼了。”
“荇蓀,不用了,老夫不讓他們進來打擾。”李鴻章搖了搖手,盛宣懷連忙示意進來的丫鬟出去,恭敬的站在李鴻章身邊。
“大人着急要見荇蓀,不知所爲何事?”
“朝廷下喻了,琴軒被革職了,老夫在太后面前爭來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朝廷準了張之洞的摺子,電令馮子材幫辦廣西關外軍務。眼下這西南軍務,恐怕琴軒已經說不上話了。前些日子,張之洞和左宗棠聯名上了道摺子,提出朝廷不可過分依賴淮軍,應編練新軍。這是要藉機挖老夫的祖墳啊!”
李鴻章一聲長嘆,要是李鴻章知道,編練新軍這個主意,是沈從雲在和左宗棠談話的時候提出來的主張,恐怕扒了沈從雲的皮的心都有了。
“兩宮的意思如何?”盛宣懷心裡也是猛的一顫,李鴻章靠淮軍起家的,滿人對漢人從來就沒有百分之百的信任,即依賴又防備,從曾國藩裁減湘軍以求減朝廷的猜忌之心,就能看的非常清楚了。朝廷真的要編練新軍,其意義就不僅僅的表面上那麼簡單了。
“摺子讓皇上留中了,翁同和倒是贊同這個主張的。太后的意思是,等中法之間的糾紛結束了,在議此事。”李鴻章眉頭已經皺成了一個“川”字,可見其心之煎熬。
“翁同和身爲帝師,自然希望皇上手中能抓住一支靠得住的軍隊,爲日後親政鋪路。”盛宣懷輕輕的接過話,李鴻章點點頭道:“老夫何嘗不知?”
“對了,琴軒來電稱,沈子歸在率押送軍火的一營官兵,留在了鎮南關。你怎麼看這件事情?沈子歸此舉,是不是有什麼野心啊?”李鴻章徐徐道來,語氣突然變的有些陰森了。盛宣懷聽着心頭一涼,暗道,這纔是轉入正題了。
“大人,子歸這個人您還不清楚?年輕氣盛,一腔熱血,適逢其會,不留下才是怪事了。”
李鴻章聽了點點頭,大有此言甚合我心的意思,嘆了一聲道:“其實,老夫心裡也這麼想。邵有廉來電稱,沈子歸拉空了滬局的倉庫,一顆子彈都沒給左宗棠留下。左宗棠身爲兩江總督,真要拿這事情對付子歸,老夫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盛宣懷這才放心,仔細一想,李鴻章突然問起沈從雲來,又提到潘鼎新被革職,西南軍務插不上手的事情,不由的心中一動道:“難道,這裡頭還有後文不成?”
盛宣懷不敢妄斷上心,小心翼翼的感激道:“大人對子歸的照顧之情,宣懷感同身受,如不是大人提攜,宣懷至今也不過是一個地方小紳罷了。”
“荇蓀啊,你有沒有覺得,沈子歸在鎮南關參戰,老夫倒覺得,這是個機會。”
盛宣懷太瞭解李鴻章了,立刻感覺到李鴻章這話後面的玄機,立刻出言爲沈從雲爭取道:“大人高見!從子歸老弟的進言書上看,雖然從未打過仗,但是其具有相當的戰略眼光。帶兵衝鋒在前未必能行,運籌帷幄在後倒不是不可。當年大人戰長毛,平捻賊,拉起朝廷倚爲柱石的淮軍,不也是由一介書生起家的麼?”
李鴻章聽罷,不由哈哈大笑,臉上陰霾一掃而光。
廣西,海村。
24日夜,潘鼎新的所謂爲沈從雲楊玉科後援的指揮部就在一條船上。白天,潘鼎新倒是到河對岸呆着的,晚上就住在船上,風頭只要稍微的不對,潘鼎新就可以沿着水路,直逃龍州。
“今朝廷上下,羣起攻琴軒者甚衆,沈子歸,大才也,望酌情善用,以圖再起。”
李鴻章的電文很短,潘鼎新看了往桌子上一丟,輕輕的一聲嘆息,半天也沒有動彈,呆呆的坐在那裡,望着河上的點點漁火。
半晌,潘鼎新站起長嘆:“字字千鈞啊!”
電文什麼意思?李鴻章在明確的告訴潘鼎新,有人要搞你,然後借搞你來搞我,現在你兵敗革職,戴罪立功之中。沈從雲這傢伙,有兩下子,好好用,用好了,立功了,朝廷裡面李鴻章纔好說話,纔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
合該尼各里倒黴,一千法軍精銳的偷襲行動,藉着瀰漫的大霧,已經成功的接近到距離清軍陣地三百米以外了,眼看成功在望。
突然,屁股後頭一陣槍聲響起,倒下幾個士兵倒是小事,這次偷襲行動已經敗露了。
山腰上,靠在一棵樹上打盹的沈從雲,猛的一哧溜坐了起來,連忙大聲問:“是哪裡打槍?”
楊玉科也聽到了槍聲,一躍而起,衝到陣地上招呼士兵做好戰鬥準備,士兵們剛剛進入陣地,迷霧之中一陣喊聲四起,上千法軍正朝陣地上衝來。
李耀祖的一陣亂槍,沒打倒幾個人,放槍之後呆着兄弟們立刻就溜了,法軍遲疑了一番,眼看後面沒有下達撤退的信號,便繼續進攻。
這時候的尼各里,腦子已經炸開了,怎麼倒黴的事情全叫自己給攤上了。混亂猶豫之間,沒立刻做出反應,前面的偷襲隊伍自然是有進無退,變偷襲爲強攻。
有了李耀祖的背後放槍的提醒,陣地上的清軍雖然被驚動了,但還是一時手忙腳亂的。尤其是迷霧之中,很多士兵乒乒乓乓的不等命令就一陣亂開槍,根本就沒有打中法軍,倒是把自己的目標給暴露了。
法軍訓練有素,一陣驚慌後穩下陣腳,一個急速的衝鋒,來到陣前二百米前後時,一次密集的齊射,清軍倒下者甚衆。
被警醒的沈從雲,第一反應就是集合隊伍,四百人的龍州團練終究不是什麼經驗豐富的軍隊,密集的槍聲之下,一時也亂了起來,找槍的,找刀的,找鞋子啥都有。
沈從雲呆着隊伍在半山腰,是作爲預備隊用的。
看看隊伍亂了,沈從雲急了,搶過身邊負責保護自己一個士兵的槍,扣動扳機開了一槍,然後一聲大喊道:“都不要亂,到我面前來集合。”
這一下起了效果,團練們陸續的整裝完畢,勉強的集合完畢,這時候高處的陣地上,喊殺聲已經就在耳邊了。
“兄弟們,法國佬偷襲陣地,大家跟着我上去,砍他孃的。”沈從雲一聲怒吼,拎着步槍就往上跑,這一次,兩個護衛沒有攔住,只是拎着砍刀緊緊的跟着沈從雲。
這時候的陣地上,法軍已經和楊玉科的部下攪在了一起。遭遇到法軍連續不斷的密集射擊後,清軍傷亡很大,法軍趁機往上衝,楊玉科見形勢危機,拎着大刀一聲怒吼:“兄弟們,長了卵子的,跟着我殺啊!”
這時候,太陽已經出來了。尼各里端着望遠鏡,看見山頭上兩軍殺在一處,心中大喜,正打算讓後續部隊上去增援時,忽聽陣地上一陣密集的槍聲響起,大軍紛紛倒下,一時隊伍大亂。
沈從雲帶着龍州團練上來的時候,正是危機之際,清軍雖然人多,但是之前的對射中吃了大虧,死傷了三百多人,反之法軍不過傷亡二十來人。
楊玉科部自東線反擊戰開始,苦戰數月,乃疲憊之師,完全是靠着將士用命在苦苦的支撐。兩下里進入肉搏,廣西兵身材矮小,吃虧不小,眼看就要支撐不住了。
沈從雲剛上陣地,立刻發現右側一股上百人的法軍,正打算包抄楊玉科的側翼,想都沒想擡槍就打,身邊四百團練一起開槍。
突然襲擊之下,右側偷襲的法軍被打蒙了,一陣混亂。巧的是,這時候,這股法軍背後響起一陣槍聲來。原來是李耀祖率衆回撤,正好摸到這股法軍的屁股後面去了,見陣地上一陣猛烈的開火射擊,這還有什麼好客氣的,立刻一陣開火。
這股法軍原本是保護本軍側翼的,眼看清軍不支,打算迂迴包抄佔便宜的,沒曾想遭到迎頭痛擊不說,後院也跟着起火,屁股後面叫人給捅了一下。
PS:那啥,吆喝一下,大家有推薦票的,照顧一下了哈,本週一天兩更,每更3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