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是否你真的愛我?
待阿炫把前男友臨走前擺下的話跟馬立非敘述完畢, 馬立非終於從最初的核打擊中緩過勁來,他看看阿炫,男孩的憂心忡忡寫滿了一臉。
老闆適時湊過熱鬧來, 要過手機, 僅僅瞟了眼, 便還給馬立非, 口中卻是毫不留情:「小馬, 準備好棺材啊。」
「亮叔!」阿炫氣急起身,卻被馬立非伸手攔住。
「發照片的人不安好心,不過嘛, 這事也不是不可能。早點弄清楚比較好,小馬, 不是我說你, 打定主意不是玩玩的話, 就把對方是什麼人搞清楚了再一頭扎進去也不遲。」
馬立非撫摸着已然黑屏的手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真的?還是假的?是不是應該立刻去質問林一誠?
腦子裡一團漿糊, 稍稍試圖清出條理,太陽穴便陣陣跳痛,馬立非雖然極少有這樣的狀態,但他仍然清楚得曉得,這是激烈的情感在衝擊着他, 混沌不明的黑暗裡, 還是可以分辨出憤怒, 以及——超俗套狗血卻貼切無比的形容:心碎了。
手機再次響起了信息提示音, 馬立非木然得打開, 又是兩張照片。
上面還是那一對男女,所不同的是, 他們的姿勢稍微變了,是女性將臉頰緊貼到了男性的臉上,她燦爛得笑着,現出彷彿少女般的羞澀,親暱之情鼓出了手機屏幕,再成一枚直擊馬立非心臟的核彈。
唔,或者該說是中子彈?二代。
「立非,」阿炫喚着馬立非的名,同時奪過手機,「在沒有聽到一誠說什麼之前,這些什麼都不是,好嗎?」
馬立非怔怔得看着阿炫,男孩並沒有迴避他的視線,直率得注視着他。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馬立非說這話時嘴裡泛出苦水。
阿炫愣了愣,他眼神驟變,不自覺得咬了咬下脣:「你覺得我故意瞞着你?不,林一誠是我回來後他們圈子裡的朋友……我……對不起……」
把頭向馬立非低下,阿炫眼眶竟也熱起來,這是怎麼了?
「你有啥好對不起的。」馬立非笑着去摸阿炫的頭,「還不清楚怎麼回事,對不?」
阿炫卻沒有把頭擡起來,直到看不過去的老闆再次來湊趣:「我說你倆表演得夠了沒有?那羣女仔全看着你們啊!」
後知後覺的兩人這才發現,店內嘰嘰喳喳的女人們早已停止了熱聊,全都看向吧檯,竊竊私語。
胃口全無的馬立非在老闆的威逼之下,不得已把點的咖喱飯吃完,匆匆買單結賬,依約送阿炫回家。
大城市的夜晚,如果是像兩人一樣走在繁華鬧市區,那是幾乎沒有安靜下來的一刻,車水馬龍,忙忙碌碌的呼嘯聲、嘈雜聲,響足二十四小時。
前進的方向,恰好能看到市內標誌性的高樓,在夜色中霓虹閃爍,色彩斑斕,它以它誘人姿態催發着這個城市裡每個人星星點點的夢想,它是人工的產物,卻以人工所不能的嫵媚俯瞰着城市,喋喋不休得問着城市裡的人們:在我這裡,你想得到什麼?
馬立非和阿炫並肩而行,很長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快到阿炫的住所樓下,阿炫終於開口:「我問問那個傢伙怎麼回事,他應該最清楚。」
「不用啦,我自己去問一誠。」馬立非懶洋洋得笑道。
阿炫止住腳步,他看着馬立非的臉,那張臉並沒有太多而立之年「而立」的堅毅,卻不知爲何,透出來糅雜着的堅強與脆弱讓阿炫的心臟疾跳了幾下,他甚至下意識得想伸手去拉馬立非的手。
「那……你打算怎麼辦?」
馬立非轉向阿炫,朦朧夜色中,那男孩眼中的擔憂仍然清晰可辨,這讓馬立非鼻子發酸。他能怎麼辦?其實剛剛在咖啡吧裡馬立非就已經發瘋得想要打電話給林一誠——不對,是直接衝到林一誠家中,提着他問個清楚明白,死也要死得不是個糊塗人。
只不過成年人的理性在支撐着他,他知道放任感情支配的結果是死無葬身之地,即便是最糟糕的結果,他也不能容忍自己在外人面前像個孩子般軟弱無助。
若林一誠真是已有家室,那無論如何,他只能是個外人。
馬立非這麼跟阿炫說,也是對自己道。
阿炫默然點頭。
到了阿炫住所的樓下,馬立非轉身欲告辭,阿炫先人一步拉住了他,不過當馬立非回頭過來,阿炫明顯自己也是怔住了,這是他本能的動作,未經大腦過濾。
馬立非轉過神來,他微微笑着,伸手在阿炫肩膀上輕輕一拍:「阿炫,嗯,別想太多,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謝你……你什麼時候去探望奶奶?叫上我一起去吧?」
阿炫聞言,終是忍耐不住了,猛然上前,抱住馬立非,即便感受到了對方身體倏然僵硬,他也沒有放手。
「立非,不管發生什麼,別太難過……別太難過,至少,我和晴晴是站你這邊的……我們肯定站你這邊……」
他說着,自己先自哽咽起來。
馬立非怔愣了半晌,阿炫的舉止實在太過出乎他的意料,他到底是沒能忍心將這個小了十歲的男孩子推開,任着阿炫擁抱,越抱越緊。
他剛剛失去自己的戀人啊……馬立非這麼想着,迴應了阿炫的擁抱。
「阿炫,」馬立非定神,盡力鎮定得道,「你也一樣。有事不要自己撐着,找我,知道不?」
阿炫放開馬立非,笑了起來:「找你做什麼?讓你看我大哭大鬧嗎?」
「嗯。」
「什麼啊……」
馬立非認真得看着阿炫,道:「就算是大哭大鬧也沒關係。」
不是調侃譏諷的口吻。
「像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沒關係。」馬立非微笑着說,「我不會欺負你的。」
阿炫深深得吸了口氣,不由得也笑了。
當我們年幼的時候,我們受了委屈,遭了痛楚,大抵會在父母面前痛哭流涕,其實並非難受無法忍耐,我們只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告訴在乎我們的、愛護我們的親人,安慰我吧,包容我吧,告訴我我遭遇到的疼痛你都會一一呵護,我的眼淚你都會因此心疼。
長大後,我們其實在情人身上尋找着這樣的替代,找個也會珍惜我們的人,當我們像孩子一樣任性得因爲生活的苦難和痛苦而悲泣時,情人不會因爲我們的軟弱而鄙夷、而嫌棄。
在外人面前即便戴着荊冠仍然可以保持微笑的成年人,只有在確認不會欺負自己的心愛的人面前,纔可以哭得像個飽受委屈的孩子。
不是嗎?
在不在乎你的眼淚人面前,何必哭泣?
告別了阿炫,馬立非忍着心中所有的不適,也不管此刻時間已然並不合適,拿出手機翻出了林一誠的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後,有人接了,幸好,那聲「喂」還是林一誠平穩鎮定的聲音。
馬立非哽住了喉嚨,半天出不了聲。
「擔心債務的事,還是,想我了?」
手機那端的林一誠輕笑,聲線裡滿是誘惑。
「一誠……」馬立非終於開口,卻喚了對方一聲之後不知如何作答,他怎麼辦?若那事是真的,他真要跟林一誠分手嗎?
他三十年的人生裡第一次愛上的人啊!
馬立非不知道答案,他胡亂得應了兩聲,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電話掛斷,默然半晌後,從褲袋中掏出煙,在回家的路上點燃,狠狠抽了幾下又用掌心將它掐滅。
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