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喝涼水塞牙的必然性
當老闆爲馬立非送上濃咖啡的時候, 馬立非沮喪得從手提電腦的屏幕前擡頭，可憐兮兮：“爲什麼人在倒黴的時候，連喝涼水都塞牙？”
老闆聳肩, 馬立非明白這是肢體語言：意思是什麼意思。
馬立非把雙手交叉枕在頸後, 苦笑：“戀情失敗也算了, 說好的結婚也沒戲了, 我媽昨天打電話來催, 我只好說未婚妻臨時有重要的學術會議出國去了，她叨到我不得不把手機擱一邊，十分鐘後再拿來聽, 還在講。”
老闆繼續聳肩，表示“然後呢？”。
“工作也讓人不快。”馬立非正要牢騷, 老闆已不耐煩得揚了揚下巴, 馬立非轉頭看, 阿炫正推門進來。
咖啡吧內溫差頗大，阿炫進來第一件事便是脫下大衣, 這動作爲他吸引了不少就坐的客人，便是馬立非也不由得暗暗讚了聲，那孩子整體形象真是不錯。
阿炫朝兩人微笑着走過來，老闆問：“意大利麪？”
那玩意都讓阿炫有心理陰影了，他搖搖頭, 在馬立非對面坐下之後對老闆道：“先一杯咖啡吧, 現在還什麼都不想吃。”
老闆點頭, 同時喃喃自語着“意大利麪兩份”走開。
馬立非輕笑：“別在他老人家面前絕食, 做不到的。”
他邊說邊在座位上扭動, 交疊的手放下後握拳，捶打着自己的腰, 口中發出低低的□□：“唉，我的老腰啊……”
阿炫的視線落在馬立非的電腦上：“在忙嗎？”
“嗯，接了份consultant的工作，看在錢的份上，我忍，忍……說真的，這份稿子要是我的，根本不會修改潤色，直接扔掉重寫更好。”馬立非說着，把電腦一轉，屏幕對向阿炫，他則移動座位，挪到阿炫的旁邊。
“你看這段，寫的什麼玩意兒——外景鐵索大橋日景
從上面俯瞰大橋，羅彤在橋中央來回徘徊，顯得躊躇。鏡頭從很遠很遠的地方拉近，逐漸看出她在哭泣。”
馬立非讀完後，看向阿炫，眼神全是被打敗的挫折感。
當然阿炫完全沒看出任何問題，他看看屏幕上的句子，又看看阿炫，目中閃着問號。
這讓馬立非不禁笑了：“好吧，你看不出問題是不？這劇本據說是一個號稱‘才女’的女星寫的，當然，說不定連這拙劣的底稿都不是她親自完成的……”
“你給我說說？”阿炫認真得問道。
馬立非一手端咖啡，一手點向屏幕上的句子：“最嚴重的問題，鏡頭要求。什麼遠景近景的，那是導演和攝影乾的活，他們會搞出拍攝用的製片劇本。還有，來回徘徊——徘徊不是來回的難道還是上下的嗎？‘顯得躊躇’更是多餘。”
把咖啡放下後，馬立非雙手在鍵盤上快速得活動了約莫兩三分鐘，阿炫再湊過去看，句子變成：“外景鐵索大橋日景一個小小的身影在橋中央躊躇徘徊。一滴眼淚滑過她的臉頰。”
縱使不是編劇，阿炫也能即刻從這兩句簡潔的描述中出現畫面感，大橋很遠，當聚焦在女孩的淚珠上時，那必定是個臉部特寫。
他不由得回視馬立非，讚賞得粲然一笑。
馬立非見狀，竟不由得怔了怔。他這段時間的生活磕磕碰碰，一鼻子灰，又接手這份實在讓人高興不來的工作，憋屈氣悶，恰好阿炫不知爲什麼約他見面，他也就順便發泄發泄，不想居然還能收穫阿炫這般動人的微笑。
那男孩笑得可愛，加上五官出色，馬立非突然覺得尷尬起來。
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可是就是不對勁。
因爲心情莫名其妙激動了，視線也不由自主得被那笑容吸引住，有點不捨得離開——馬立非暗罵自己的無節操。
幸好，老闆送來白酒鮮蛤拌意麪兩份，冒着熱氣的食物散發着誘人香味，即便早先說沒有食慾的阿炫也不由拿起了叉子。
馬立非暗自鬆口氣，關上手提，嚐了一口湯，開口發問：“怎麼突然要見我？想……有事？”
吞下不合時宜的調侃，馬立非再次在心中痛斥：眼前那人可不是晴晴，人家明目張膽得表態過愛意，若是自己沒這個念頭，萬不可輕薄。
阿炫聽馬立非問話，急忙嚥下滿滿一口面，不吃不知道原來自己是餓得慌。
“嗯……令尊和令堂……嗯……”
馬立非失笑：“令尊令堂？好吧，家嚴家慈都好，多謝公子掛懷。不過這好大概也是暫時的，晴晴跟她母親回老家了，我們的事徹底告吹，我還沒把這事跟家裡說。”
阿炫並不知道方晴晴的事，一聽之下大爲吃驚，問清緣由後，他黯然低頭，剛剛升上來的食慾又掉個透。
“喂喂，別這樣，”馬立非再次笑出聲來，“車到山前必有路的麼。你突然問起我爸媽，是不是有什麼事？”
阿炫沉默了數秒，從隨身帶的小包中掏出一個棕色7號信封，遞給馬立非。
馬立非二話不說得接過，伸手掏出幾張5寸照片，照片上的角度一看就是偷拍，他皺了眉，一張張看過，重新把照片放回信封之後，擡眼向阿炫淡然一笑：“這肯定不是你弄的，怎麼來的？別告訴我又是你那極品的前男友？”
“……對不起。我完全不明白他爲什麼會牽扯上你。”阿炫心虛，爲馬立非這無誤的判斷。
馬立非嘆了口氣，自然而然得從衣袋中掏出煙盒和火機，驀地環顧四周，不由苦笑着把它們扔在桌上。
“對不起。”阿炫再次低頭。
“跟我爸媽有什麼關係？”馬立非問，“這些，他打算給我爸媽看？”
聽出馬立非的口氣全然迥異於平素的溫和，阿炫有點慌亂：“不，我已經阻止他了。他是爲我的事遷怒你，現在我們說開了，他不會再做不利於你的事，照片在這裡，他說沒有再留底的。只不過，他也是花錢找人做的，我擔心那些人自作主張……”
話音越來越低，阿炫不是傻瓜，他自然看出馬立非臉色愈發難看。
“把他的手機號給我，他常去的地方是哪裡，告訴我。”
“啊……”
馬立非見阿炫的神色張惶，又嘆一聲，緩和了口氣道：“阿炫，不是信不過你。只是這事對我來說非同小可，我必須見到你前男友，確認他的確沒有留着這些照片纔可以。”
他的慎重讓阿炫更覺愧疚，簡直要捫心自問是不是馬立非的剋星，好像經他而與馬立非產生聯繫的事情，都不是讓人愉快的。
“我幫你約他吧。”阿炫悶悶得道，“現在就給他打電話。”
但電話打過去，空餘接通後的長音，並沒有人接聽，阿炫不由急了，找不到人他都不知道要用什麼表情對馬立非。
他不停按重撥鍵，直到一隻手按住了他的肩，阿炫擡頭，見馬立非不知何時已離了座位，站在他的後面，他也即刻起身。
“我去跟老闆買單，阿炫……別怕，這事跟你沒有多大關係，我……沒事的。”馬立非對阿炫笑了笑，走去吧檯，一會兒又重回發呆的阿炫身邊。
如夢初醒的阿炫道：“他這個時候經常和幾個朋友一起吃飯，我帶你去。”
馬立非點頭，他瞟了眼咖啡吧的窗外，華燈初上，這正是城市最繁忙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