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吻
同居的第二天, 晚餐時間,馬立非和阿炫一起去了咖啡吧,他們前後進入, 老闆一眼便掃到兩人, 招手讓他們過去吧檯。
“一起來的?約會啊?”老闆目光如炬, 年過半百的男人八卦之心依然旺盛, 他在泡製咖啡的同時, 左右打量着並排而坐的兩人。
馬立非輕嘆口氣,老闆想象中的浪漫旖旎是絕不存在的。事實上,第一天阿炫搬過來後, 兩人都在忙着收拾東西,馬立非萬萬想不到阿炫是個比方晴晴更受不了髒亂差的人物, 所以儘管他們到家的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來鍾, 還是免不了搞了一次規模不算小的室內清潔——起初是阿炫在折騰, 馬立非在阻止,但既然阻止不了, 作爲主人的人總不好意思翹着腿喝咖啡吧?
之後這一日,阿炫早早起來做好早餐,順帶把幾乎從不在九點前起牀的馬立非叫醒。
看着這桌豐盛到不像早餐的早餐,馬立非幾乎懷疑阿炫是不是把他冰箱裡的存貨全部清乾淨了——不過這樣的感覺好像也不壞,或許下次他該早點起來, 回饋阿炫一餐誠心之作?
吃過早餐, 阿炫要去醫院, 馬立非琢磨着反正也沒什麼事, 索性就開車送阿炫。到了醫院, 見到被病魔折磨到幾無人形的奶奶,儘管奶奶全身上下都散發着漸漸消逝於人間的氣息, 但她見着阿炫和馬立非,皺紋遍佈的臉上卻始終是笑容。
別說阿炫,便是馬立非,都有些受不了。
明知死別在即,卻束手無措。
奶奶沒有奇怪馬立非怎麼又一次陪着阿炫來,她溫柔慈愛的笑同樣給了馬立非,老人帶着洞徹的眼光,示意馬立非伸手過來,她躺着,費力擡起瘦骨嶙峋的手,輕輕得握了握馬立非的手指,卻並沒有說話。
馬立非只覺得老人這一握,讓他心頭顫慄,若不是阿炫就在身邊,他差點要脫口問出奶奶是不是已知道阿炫那與常人不盡相同之處,他相信阿炫不會自己坦白,難道是老人猜到的?
但……阿炫也伸出雙手來,雙掌裹着奶奶的枯老的手。馬立非側目看去,那張年輕秀美的臉上是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他不由暗暗嘲笑自己的迂腐——生死關頭,性取向什麼的,重要?
奶奶的體力不足以支撐長久的見面,兩人很快被護士趕走。主治醫生見到兩人,不需多言便明白了病人的手術是不了了之,搖頭一嘆:“唉,醫生倒是想救人……”
從醫院出來之後,阿炫整個人陷入陰鬱之中,一言不發。
等回到家,馬立非才開口打破阿炫的沉默護盾,他要阿炫把姑姑的姓名住址以及所有阿炫知道的情況都給他,阿炫依言照做,全部寫了下來,然後就見馬立非坐到了電腦前,盯着屏幕在鍵盤上忙活着。
阿炫不由好奇,馬立非手不停得笑答:“找人幫忙啊。”
“幫忙?”阿炫皺眉,頗爲不滿,“你該不是想找林一誠吧?我不要。”
“……爲什麼我要找他?”馬立非啼笑皆非,他轉頭看向阿炫,不禁爲對方的孩子氣而倍感好笑,“我在找我那些當記者的同學。我嘛,雖然賺錢沒你厲害,好歹也是本市數一數二的大學畢業的,作編劇一行也有幾個年頭,在媒體界多多少少也有幾個熟人。”
“你是要……要報道奶奶的事?”阿炫嚇了一大跳,“不、不行啦,這樣不行的……”
馬立非忍笑,他安慰道:“放心好了,我找他們幫個忙而已。不過要成功,也得要你姑姑臉皮不夠厚才行,否則的話,恐怕就真要去法院了……就怕奶奶撐不到那時候。”
馬立非的想法是這樣,若是依照阿炫的說法,他姑姑嫁了個有頭有臉的人家,這樣的家庭大概不會樂意看到有成員上本地報紙的社會負面新聞,再說,這確有其事的真實,對方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說辭——“兒子不照顧老母親於是女兒就沒有這種義務”的邏輯,拿來對付阿炫可以,但難容天理國法人情。
只要說動熟人幫忙,頂着正牌報社正經記者的名號,上門做個採訪,馬立非覺得對方十有八九會找阿炫興師問罪,到時候再抓着不放即可。
人命關天事不宜遲,馬立非用電郵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和資料一應發給熟人,很快就得到迴音,那幾個傢伙都在同一家本地報社任職,紛紛表示這點小忙自然沒問題。
阿炫在旁邊看得既瞠目結舌,又喜不自勝,馬立非看完確認信,回頭有些不好意思得對阿炫道:“早該想到這個辦法。我那時候也光是考慮着怎麼讓你父親同意了……沒想到你父親這麼絕情,還好你不像他。”
“立非,”阿炫倏然叫起馬立非的名字,他原本是站在馬立非身後,說話間移步到對方側面,半蹲下來,與坐着的馬立非平視,柔聲問道,“我想親你,可以嗎?”
馬立非一陣頭皮發麻,第一反應就是逃,他忍住了衝動,感覺心跳脈搏都彷彿在進行百米衝刺,但最終,他幾乎自己都不敢相信得點了點頭。
再一次得,阿炫吻住了他,這回,不能歸咎於酒精,也不能推給年輕人的魯莽,馬立非腦子稀裡糊塗成一團漿糊。
“閉上眼睛。”溼熱的氣息噴在他臉上,馬立非依言照做。
年長者的自尊心徹底破裂,他彷彿聽到了碎滿一地的玻璃被阿炫踩過的聲音,馬立非提醒自己放鬆,可惜事與願違。阿炫的動作與本人的容貌迥異,蠻橫而霸道,很快就把馬立非整得差點連呼吸都忘了,身體上的感覺一下被點燃,馬立非被自己嚇得不輕,用力扳開阿炫。
那孩子緋紅的雙頰,柔軟溼紅的嘴脣,冷不丁得又給了馬立非視覺上的衝擊,他不得不別開頭,苦笑:“別繼續了,我們……沒準備好。”
阿炫略略有些遲疑,他也是聲如蚊訥:“好……好的……不過我剛纔好像……有……”
馬立非一下子明白過來,卻不知怎麼應答合適,只好隨口敷衍“我泡咖啡去”,溜進廚房。
這些事,在阿炫興致盎然得去幫新來的酒保調製雞尾酒的時候,馬立非統統倒給了老闆,他在吧檯上抱頭唉聲嘆氣,卻換來老闆狠狠的嗤笑:“小馬,晴晴說你是沒錯的,膽子又小又矯情。”
“什麼話!”馬立非反抗。
“你居然還中途喊停?腦子有沒有問題啊?不知道合適不合適,就先通過這種方式交流下不是剛好嗎?難得這麼順風順水的事,你簡直是白癡!”
老闆的話毫不留情,堪稱刻薄,馬立非大張着嘴,想要反擊,卻悲哀得發現沒有彈藥。
最後的最後,他擠出來一句類似□□的抗辯:“他比我小十歲,我真有點下不去手……”
“神經病,你沒反應嗎?有反應就少裝得像個virgin。”老闆不依不饒得嘲笑。
馬立非沒詞了,暫時接受自己是個“神經病”的結論。
至少,經過這一天,他算是明白,他並不排斥阿炫的親熱,如果是在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他完全是可以和阿炫一鼓作氣得做到最後。
既然身體能接受,內心應當也是可以的——也許對某些男女來說,sexual intercourse不過是互相交換器官使用而已,但有些人卻做不到。
隨隨便便找個人上牀這種事情,只能存在於馬立非的幻想之中,就如方晴晴曾說過的,和一個不曉得什麼路數的人睡覺,會有自己吃虧的感覺。就算此需求的檔次與吃喝拉撒睡同等,不涉及倫理道德,但,馬立非覺得還是自己解決比較乾脆利落、不留後患。
繞了大半天,馬立非頭腦算是清楚了些許。
老闆適時得往他頭上狠狠一敲,用老師教訓冥頑不靈學生的口氣道:“少皺着張臉,看着像七老八十的老頭,快去把那小孩弄到手,你這人的毛病就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