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哭的期期艾艾,話裡話外冠冕堂皇,石榴見勢不對,連忙對一干丫鬟婆子擺手讓人退出去,自己最後出去關上了門親自守在了廊下。
這邊丫鬟婆子的動靜讓白氏心中的怒氣更甚,她放下掩面的帕子指着外頭淚水漣漣道:
“爺不喜我,我也知道,可是素日裡爺對我也是端着敬着的,更不曾在外人面前給我沒臉,今日爲了梅姑娘,爺竟然在這麼多的丫鬟婆子面前呵斥與我,爺讓我以後在家裡如何立足!”
聞人禮本是責問白氏下藥之事,只沒想到白氏竟然看出了他對梅素素的心思,他不由的一陣心虛,他看着哭個不休的白氏,尋思這幾年自己對她不好,心腸便軟了下來,溫言道:
“好了,是我不是,只是你到底要做什麼?我本在朔月居喝酒,喝着喝着便暈過去了,我是習武之人,一壺酒還不至於醉的不省人事,連換了個地方不知曉,這一醒來,我回味着嘴裡的味道竟是有人在酒裡下了蒙汗藥!”
白氏在江平兒那邊安插了不少人手,自是知道喝酒最多的聞人禮先倒下了,便拭乾淨了淚水,失笑道:
“原來是爲了這事兒,爺先別急,聽妾身慢慢說。這酒本是底下幾個丫鬟頑皮弄來鬧着玩兒的,今日梅姑娘過府,妾身本沒想那麼多,後來到了午時也不見人走便命了廚房置辦酒席過去。誰知江姨娘身邊的丫頭見我的丫頭抱着一壺酒躲躲藏藏,以爲是什麼好東西,硬是要了過去,待妾身知道後趕過去,已是晚了,爺已然睡着了。”
“此話可真?”
聞人禮細細回味着嘴裡的味道,確實是比較常見的蒙汗藥,白氏身邊的丫鬟弄到這個不足爲奇,只是……
“她們沒事拿這個玩兒?”
白氏忽然就笑了起來,上前去扶着已然消了氣兒的聞人禮進內室在牀上坐下,也不叫人進來,親自挽了衣袖褪了釵環從淨房裡端出一盆水來並牙刷子青鹽等物伺候聞人禮梳洗,一邊道:
“還不是我的丫頭們淘氣?上個月小易做生日,小蘭帶着一衆人將小易好生戲弄了一次,惹得小易好幾天拉不下臉來見人,今兒個本是小蘭的生辰,小易託人從外頭尋了這出來,本打算作弄作弄上次在她生辰之時作弄她的人,誰成想出了這樣的事情。剛剛爺進來的時候妾身剛剛發落了那幾個人,打了板子罰了月銀,該叫老子娘領出去的領出去,該學規矩的學規矩,該送莊子的送莊子裡去了。這不是重新安排人事麼?爺便……”
白氏用那一雙哭的有些泛紅的眼睛瞅着聞人禮,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格外惹人憐愛。
經白氏一提醒,聞人禮也想起來上個月是有人在母親面前告狀,說白氏太縱着下頭的丫鬟,不過一個二等的小丫頭還做什麼生日,做生日也罷了,還不悄悄兒的,反而一羣人鬧去了花園子裡,最後還急赤白臉的差點兒沒打起來。
母親說那是兒媳的人不好管教,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想起這茬來,聞人禮又板起了臉來:
“你屋子裡的丫鬟太不像話了些!上次毀了花園子裡幾處珍稀花草母親都替你壓下來了,你真該好好整治整治!”
白氏聞言心有不忿,可是爲了以後大計還得忍着,遂點了頭,道:
“明日妾身便去給母親賠罪。”
見白氏態度誠懇,聞人禮便點了頭,中午他本沒吃多少,又睡了一下午,此時梳洗完畢竟是有些餓了,他看了一眼天色,差不多也快晚飯了,便道:
“擺飯吧。”
“唉!”
白氏歡歡喜喜的應了,跑去小廚房親自下廚整治了幾個聞人禮愛吃的小菜端進正房的花廳裡,屋子裡只留下石榴雛菊兩個伺候其他人都打發了出去,只小夫妻兩人用飯。
許是餓的緊了,飯菜又是聞人禮愛吃的,他連連用了兩碗飯,還讓白氏去添第三碗,肚子飽了,飯菜可口香甜,他的心情便也舒暢多了。
白氏接過薄胎琺琅彩白釉碗,瞧了一眼眉目舒展的聞人禮,一邊親手添飯一邊斟酌着用詞,待想好了怎麼說,她將滿滿的一碗玉田胭脂碧粳米捧給聞人禮,柔聲道:
“妾身今兒個下午已然命人去衙門將梅姑娘上檔,只是衙門那邊說要有爺的首肯才成,不知爺何時過去?”
“上檔?”
聞人禮不明就裡的問道。
白氏失笑道:
“也難怪爺不知道,爺將那一壺加了藥的酒都喝了進去,早早的便被送回來了,妾身可是聽說江姨娘和梅姑娘兩個又喝了足足兩壺酒鬧騰了一個時辰才罷休。臨休息前還讓人送了樣東西過來,說是爺已然答應了,讓妾身去辦,妾身想着爺既然答應了,那邊應該打點好了纔是,便讓幾個家人帶着梅姑娘的身契去了府衙,誰知那邊不知道這事兒,而且切結書上沒有爺的私印人家也不給辦。”
“賣身契!”聞人禮霍的站了起來,手裡的碗翻在了桌子上大半碗的碧粳米撒了一桌子,他攤手就將一旁站着的白氏抓了過來,拎着她的衣領厲聲問道:“你說清楚點兒!什麼賣身契!”
竟然如此在乎那個賤蹄子!
白氏看着聞人禮因着盛怒而通紅的雙眸,心中又是悲哀又是憤怒,她被聞人禮拎在半空,期期艾艾的笑了一下,淚滾滾而落:
“這不是爺的意思嗎?江姨娘着人來說,說,爺答應了她將梅姑娘納進府裡來,日後梅姑娘有了孩子便記在她名下……妾身以爲這是爺的意思便接了賣身契去了官府。”
“江平兒!”
聞人禮忽然鬆了手往門外衝去,白氏跌倒在了地上,瞪着一雙淚眼看着聞人禮的越門而出的背影咬碎了一口銀牙。
梅素素!你給我等着!
***
“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聞人禮怒視着江平兒,也不理會滿院子的丫鬟婆子,更不理會門外越聚越多的人。
江平兒死死抓着聞人禮的衣襬泣聲道:
“婢妾知道自己做的不對,爺走後婢妾左思右想的擔憂,可是事已至此,還望爺體諒體諒婢妾的苦衷!婢妾雖出身不高,可是卻也是父母親捧在手心裡長大的,便是因着那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被罰沒到了那等地方,那樣的地方又豈是人呆的?婢妾尋死數次無果被那可惡的老bao灌下了烈藥,從此後再也不能生育!婢妾本以爲這輩子就在那骯髒的地方過了一輩子了,沒成想上天眷顧,爺心裡還有婢妾,婢妾跟着爺出了那樣骯髒的地方,便覺得自己的身子也乾淨了許多,婢妾本想找個地方了此殘生,卻蒙爺與奶奶恩典當了妾侍,婢妾心裡高興啊。”
“可是……可是……”江平兒擡首看着聞人禮,滿臉哀怨:“可是婢妾畢竟出身那樣的地方,爺不願碰婢妾,婢妾也不怨恨,婢妾只想着一日日的吃齋唸佛爲夫人,爺,奶奶祈求平安。只是爺,婢妾畢竟是一個女人,是個女人便想着要一個孩子來。可是婢妾已然不會生了,婢妾便想起了進京這一路上爺對梅姑娘的照顧。”
“婢妾雖然位卑,可是看人還是極準的,爺,爺對梅姑娘有意。可是梅姑娘本出身高貴,爺不忍心讓梅姑娘爲妾侍,便一直忍受相思之苦。前幾日梅姑娘在誠親王府受了委屈,爺急的什麼似的,便讓婢妾起了這起子的心思。打量着爺不忍心,可若是梅姑娘自己願意呢?所以今日婢妾便與梅姑娘把酒言歡,將話敞開了說。梅姑娘本也對爺有意,只是心裡存着疙瘩,婢妾趁着梅姑娘有些許醉態便勸慰着梅姑娘簽了賣身契。”
“婢妾如此做也有私心,只盼着日後梅姑娘與爺想得了,能念着婢妾今日冒死撮合之意,日後將自己名下的孩兒與婢妾一個,婢妾便是立時死了也甘願!”
聞人禮被江平兒的話說的呆愣愣的,梅素素對自己有意?她真的心裡存了疙瘩?
“她真的如此說?”
江平兒慣會察言觀色,聞言連連點頭:
“爺!梅姑娘真的這麼說的。爺您也想想,梅姑娘當年爲何流落在外?還不是有人尋仇?如今雖說是聽聞仇家都沒了才返京的,可是到底只是聽聞,梅姑娘的安危還懸在那裡呢,而梅姑娘整日裡在外頭拋頭露面伏低做小的,一個言語不合便傷了手,還不若在爺眼皮子底下看顧着呢,雖是位份上委屈了梅姑娘,可到底奶奶和善,爺又憐惜,豈不是比外頭提心吊膽的日子強上百倍?”
江平兒的話讓聞人禮極爲心動,梅素素的事情他再清楚不過了,與其在外奔波查探,還不若呆在自己身邊,有什麼危險的事情自己頂上便是了,她,可不能再受一絲一毫的委屈了。
聞人禮擡起頭來,但見東廂房的廊下站着一人,頭髮高高挽了一個驚鴻髻,插戴着幾根素色的簪子,身上穿着一件粉底七彩蝴蝶織錦褙子,大紅的燈籠映在那人身上,織錦鍛上便閃爍出一圈明滅不定的光華來,一如那人深沉的眼眸,讓人沉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