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府。
聞人禮接到家中的消息,臉上止不住的溢出喜色來。
陸博撇了他一眼敲了敲桌子,上面攤着一疊厚厚的信箋,與幾封奏摺,旁邊小飛與幾位幕僚恭敬的垂首侍立着。
“怎麼了?這麼高興?”
陸博問道。
聞人禮看了眼陸博,笑道:
“家中來了親戚,母親讓我早些回去。”
“哦?是誰?”
陸博問道,隨即反應過來,今日一早收到的消息,說是蘇玉梅已然回京了,再看聞人禮的表情便覺得有些礙眼起來。
聞人禮看了小飛一眼,道:
“是表妹。”
“哦,表妹啊,”陸博意味深長的看了聞人禮一眼,只是那語氣怎麼聽都透着那麼幾分彆扭,“既然如此你還不快走!”
“是!”聞人禮沒聽出來陸博語氣不對,興沖沖的站了起來,看到陸博桌上攤着的東西,又問道:“這次的事情,您打算怎麼辦?”
這是在替那人問嗎?
陸博面色一沉,開始收拾那些東西,聞人禮等了許久,沒見陸博回答,他皺了下眉頭,沒再說話拱了拱手便退下了。
以前聞人禮也會這般,陸博倒是沒有什麼好多想的,今日他卻是覺得心中有些不痛快,爲了一個女人,竟然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陸博煩躁的將手中厚厚的奏摺扔到桌上,片刻後又撿起來,一一翻閱,口中問道:
“那些密信可都譯出來了?”
小飛板着一張俊逸甚或者說是異常美麗妖異的臉龐,點頭仍不開口。
自打將小飛救出來以後,他便板着臉不再開口說話,陸博試過多少次,也叫大夫看過,誰都說沒事,只是他不願意說話罷了。
陸博也不勉強,只是現在這般沉默着他渾身彆扭,遂丟了一支毛筆過去:
“寫點兒什麼吧。”
寫什麼?
小飛眨了眨眼,想了想,提筆蘸飽了墨汁在紙上寫道:
“府邸私兵逾兩千之數。手中房產約值十萬兩白銀。此次內遷,疑借整頓水師之際,吃空餉四萬人頭。但據統計,此次共徵得水軍十餘萬衆,實際水軍六萬餘,餘下不知所蹤,不知是空餉還是另遷他處。”
“內遷民衆,每人補償十兩銀子,所發人頭不足二兩,銀餉從朝廷直接發至方尚書手中,中間並無接手之人,可見扣下的銀兩俱在方尚書之手。可是方府以及泉州不見銀子。是否與那不見的四萬人有關?”
“五年前,方尚書開始收受賄賂,投靠二皇子,五年間共計收了百萬兩白銀,其餘珍寶無數。”
“方尚書十餘年間……”
寫道這裡,小飛筆尖一頓,平靜無波的臉上顯出幾分猙獰來,青花瓷的筆桿被他攥的咯吱咯吱響,最終一聲清脆的低吟,筆桿碎成了片,薄薄的瓷片扎進了他白皙細膩的手指上。
陸博往他那邊瞟了一眼,嘆了口氣,喚人進來帶小飛下去上藥,徑自將他寫過的東西拿來細細的瞧。
非常漂亮的簪花小楷,帶着一股子女子的柔婉與男子的鋒利內斂。字是好字,可惜
這人……
唉……
陸博搖搖頭,小飛這是總結了二皇子手中的資產以及可能用到的他所不知道的兵丁的數量。再加上現在投靠了二皇子的兩位將軍,他手中約有十五萬大軍可用。
泉州的水師,現在陸博派去的人已然整頓好了,實際的水師數目已經報了過來,只是還沒給皇帝過目,這到底是如何報他還真的沒想好。
若是報吃空餉,當時經手的人是趙元清,如今他已然賦閒在家,就算吃空餉一案定下來,對於趙元清最多也不過是擄奪官職,降爲庶民,尚且傷不到二皇子。
可是若是報四萬人不知去向,疑二皇子建私兵,可是私兵在哪裡?沒有實質的證據,仍然可以被二皇子**扳成吃空餉。
若是趙元清出面……
這可能嗎?
趙元清雖然早年發跡,可是卻是在七八年前觸怒聖顏後被貶輟,後來是二皇子一手提拔上來走到如今一品大員的位置。讓他指證二皇子……
陸博皺起了眉頭,難不成還要靠梅素素?
不成,不成,怎麼還能靠她?他堂堂一個男子漢大丈夫,怎麼總能靠一個女人相幫才能成事呢?更何況那個趙元清太過危險,不能再讓她以身涉險了。
陸博一邊搖着頭一邊低頭去看餘下的內容,除卻二皇子的便是方尚書的事情了,方尚書好男風,這若不是小飛親口所“說”他還真是看不出來,要知道,這方尚書可是子女成羣,女人成堆啊。
這小飛後面寫的“方尚書十餘年間”當是指這十餘年間處置了多少孌童吧?據聞方尚書書房的書童更換的極爲頻繁,平均一年兩三個,十多年那就是三十多條人命啊!
難怪小飛後面寫不下去了,那些日子,他是極爲屈辱不願回憶的吧?
陸博抖手將小飛總結的東西扔到桌上,對幾個幕僚擡擡下巴點點那些東西,道:
“你們瞧瞧,這可夠分量?”
幾個幕僚上前去拿過東西,每人一份的細細翻看了半天,又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起來,最後李嬋站出來對陸博行了一禮,說道:
“回大皇子,此次確實可以讓二皇子失了聖心,元氣大傷!”
“僅僅元氣大傷?”
陸博皺起了眉頭。
李嬋恭敬道:
“確實。這四萬兵丁,我們可以說是二皇子藏了起來,建私兵,意圖謀反。可是我們並沒有證據證明二皇子有私兵,而他的私兵到底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二皇子可以反駁成趙元清吃空餉,至於方尚書等人貪墨的銀兩,二皇子完全可以壯士斷腕的將這些人放棄。最後最好的結果就是讓二皇子元氣大傷,失了聖心。之後我們就要……”
李嬋款款而談,間或有其他的人加入自己的意見,討論起了過幾日要怎麼參二皇子,又要怎麼讓大皇子從這件事當中抽身,怎麼爲二皇子求情纔不會適得其反,更不會讓皇帝起了反感或者懷疑。
然後等二皇子失勢後又要如何去拉攏人心,如何博得聖心在最短的時間內讓皇帝立太子,這樣以後就算二皇子捲土重來,也不怕他。
陸博靠在椅背上,眯着眼聽着衆人的話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屋子裡的炭盆也換了一波,他才屈指敲了敲桌子。
屋子裡雜亂有序的討論聲忽然靜了下來,衆人看向陸博,等候他的吩咐。
陸博看了一眼衆人,忽然下定了決心:
“這事緩一緩再說。”
“緩一緩?大皇子,事不宜遲,如今林將軍已經去了泉州一個月了,按理說也該上摺子了。不然拖得久了,聖上對於林將軍的辦事能力也會質疑。”
李嬋說道。
陸博擺擺手,道:
“過兩天我自有定論,你們先下去吧。”
李嬋與餘下幾個幕僚對視一眼,沉默的行禮告退出去。
開門關門之間,一陣風進來吹熄了燭火,隱在暗處的長隨燃起了火摺子,陸博皺了皺眉頭,道:
“不用了,我出去了。”
長隨愣了下,看着陸博出去了,守在外面的暗衛以及長隨跟上了,方纔吹熄了火摺子,將屋子裡的東西收拾好。
***
綠萼開的那般的美,綠梅素衣美人兒,笑顏如花,縱然與記憶中的模樣不甚相符,卻依舊讓他移不開眼睛。
聞人禮就這般眼都不眨的看着蘇玉梅,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的走近她,生怕腳步快一些,弄出了聲響來驚了這般的美景。
樂欣樂茹兩人看到聞人禮過來悄悄的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退到十米開外遠遠的看着兩人。
蘇玉梅踮起了腳尖奮力夠着上面一支半開的綠萼,她的手中已然抱了幾束半開紅梅,與兩支綠萼梅花,使力再使力,努力踮高了腳尖仍然無法夠到上面那一支梅花,她有些氣餒,站穩之後深呼吸兩下又踮起了腳尖,手剛剛伸了上去,忽然背後一陣熱氣襲來,熟悉的感覺竄向四肢百骸,她的眼前探出了一隻大手,輕輕的將那一支梅花摘下。
蘇玉梅猛然轉過身去,眼底迸發出驚喜來,她羞怯的往後退了半步,垂下頭去:
“你,來了。”
“嗯,我來了。”
聞人禮悶聲一笑,很自然的將她手中的梅花接過來,看她穿的單薄,又皺起眉來:
“怎麼穿的這樣薄?冷嗎?連披風也不披。”
蘇玉梅看着他手中的梅花,垂首而笑:
“不冷。”
“母親說晚飯準備好了,今晚就在賞梅閣用飯吧。”
聞人禮笑着讓開了路,往賞梅閣走去。
蘇玉梅皺皺鼻子,香舌一吐,抱怨道:
“早就讓你換個名字的,叫什麼賞梅閣,這麼簡單直白,一點兒都不雅。”
聞人禮粲然一笑,張口便想說“日後讓你這個女主人來改”,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如今武穆侯府的女人是他的母親,未來的女主人,是他的妻子,白氏。
蘇玉梅,什麼都不是。
什麼都不是……
聞人禮眼神暗淡下來,脣角卻依舊掛着一抹笑意。
蘇玉梅落後聞人禮兩步低着頭踩着他的腳印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因着要踩着他的腳印,不弄髒鞋子與裙子,她越走越慢,漸漸的,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