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中了哪塊地方?”石初櫻放眼往山外望去,打探起消息來。
“看了好幾處都覺得不錯,不過買宅子、建院子這等事還是慎重些好,這不想着等你回來問問無名師傅再定。”楚漵記得石初櫻的師傅是個能人,能給端華堂斷名,想來看風水也不在話下。
“這倒是巧了,也不必再問了,我們當初尋這個房基的時候師傅就說,原本西南邊那個小山坡其實風水非常旺,只是不適合單身女子,非要夫妻孩兒俱全的人家,能綿延子孫後代衣食無憂。
嘿嘿,還好,當時我也沒捨得放棄那塊地方,就跟村裡說了用來晾曬藥材來着。你應該是沒機會去看的。等回了家,找個時間我帶你去瞧瞧,合適的話就要那塊吧。對了,你想建個多大的別院?”這纔是關鍵呢。
“眼下咱們一家三口,算上無名師傅也就是四口。。。”楚漵瞥見櫻櫻瞄向腳邊,咬咬牙,加了一句,“當然二肥也可以算上。不過,將來你多生幾個,兒子女兒都要有單獨的院子,如果兒子再娶媳婦生孩子都要住這兒,那地方小了可就不成了。嗯,至少也得五進的宅子。。。”
楚漵一邊把手放在石初櫻的肚子上輕輕護着,一邊攙扶着石初櫻往下走,腦子裡不住地暢想着未來。
聽得石初櫻直接翻了他個白眼,還多生幾個,生幾個算多?!兒子還沒出來,就連孫子都開始盼着了?
可誰讓楚漵現在正興奮着呢,根本沒瞧見。
“。。。你兒子現在估計也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你且別想太多了。”石初櫻瞥了楚漵一眼,忍不住澆了他一盆冷水。
豈料這對別人來說也許是冷水、冰水,但對楚漵來說卻無異於福音仙樂一般。儘管他剛剛還沉浸在自我幻想出來的兒孫滿堂的美妙場景之中,轉眼之間就捉住了石初櫻的肩頭,急切地叫道:““兒子?櫻櫻,你是說,我們懷的是兒子?”還我們呢。。。
不管別人怎麼看,反正石初櫻是從楚漵此時的眼睛裡看到了狼一樣的綠光,儘管事後楚漵百般不承認,但石初櫻咬死了楚漵當時就是那樣的。
關於楚漵當時兩眼是否冒綠光這件事,這兩人爭了上百年也沒有爭出個最終的結果來,而兒女們乃至孫輩們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只要老祖們樂意爭,他們只當沒聽見就是了。。。
只不過,現在來說,他們卻沒有參與的資格,誰知道他們還在哪兒等着投胎呢?
楚漵這麼激動,石初櫻也多少能想到,原本她還想着晚上才告訴他這個消息的,既然話趕到這裡了,告訴他倒也無妨。她當即含笑道:“我有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不算好的消息,你先聽哪個?”
楚漵毫不猶豫地道:“好的。”
“嗯,好消息就是師傅他老人家已經確定,咱們兒子已經四個半月了,很健康,如果留心的話,這段時間開始興許就能有胎動了。。。這可都是你的功勞。”
“啊?!這可是真的?真的是兒子!
哈哈哈哈!我楚漵也有兒子啦!我有兒子啦!哈哈哈哈哈!”楚漵突然大笑幾聲,又衝着山中狂放地大吼了幾嗓子,然後突然住了聲音,仰面朝天,默默地眨着眼睛。
石初櫻感覺到楚漵似乎有些淚意,便沒有打攪他,讓他獨自去平靜。
石初櫻非常理解楚漵爲何這般失態。要是別人聽說第一胎是個兒子,高興也定然是真的高興,只楚漵卻格外不同些。
楚漵已經是二十七歲的人了,在他這個歲數上一般人家的兒子都能給爹爹跑腿打酒喝了,他才第一次有了孩子。他在家庭和禮法上急需個兒子石初櫻也是明白的,並不怪他。
楚漵澎湃的心情漸漸趨於平靜後才握着石初櫻的手,澀然說道:“櫻櫻!謝謝你!謝謝你!”楚漵現在真的體會到什麼叫心有千言萬語,能說出來的卻只有這兩三個字!
“這有什麼好謝的,兒子是你種出來的,師傅說按功勞算也是你最偏大些。你只謝自己好了。”石初櫻扁這嘴兒把無名道長的話說了一遍。
用師傅的話說,耕地、播種的都是男人,即便她是塊特別肥的地,那也是人家楚漵挑的好,所以,好像懷孩子之於她,也就是提供了一塊肥田而已。
“師傅是逗你的,沒有櫻櫻,哪有端華堂?更不會有你肚子裡的兒子。你放心,其實,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我真的都喜歡,我原本也做好了哪怕都生的是女兒的準備的。
只不過,說實話,如果是女兒,我倒是擔心你在外面受到的閒言碎語會比我多,我也非常擔心你下一胎的壓力會更大。。。這下好了,我們總算是能放寬心,安心養胎了!”
石初櫻白了他一眼,抽出被他攥得發紅了的手來,嗔道:“什麼安心養胎?難道我現在就沒安心養胎了?”她纔不會承認當初劉氏等人那番話還是帶給了她不小的影響的,畢竟楚漵的年齡擺在那裡。
她事後自然不會跟楚漵告狀,但楚漵好歹在老宅混了那麼久,又不缺心眼兒,這點消息還是能夠知道的。雖然他一個大男人不能跟哥哥數落嫂子的不是,但櫻櫻的壓力和反應他卻看在眼裡、記在心上。
他不是傻瓜,如何不曉得櫻櫻承受的壓力只比他大,絕對不會比他小?一個家裡沒有兒子或沒子嗣,世人都只會去指責女人,再沒有人會公平地去說男人的不是,哪怕那是明擺着的事實。
“我知道,櫻櫻,我都知道的。”
楚漵伸出手指,輕輕壓在了石初櫻喋喋不休的小嘴兒上,他亮晶晶又盛滿了柔情的眼神就那麼定定地看着她,“我的櫻櫻美貌與智慧並重,武力更是卓異不凡,將來咱們兒子也定然不差,不說一個頂仨也可以頂倆的。咱們不比誰兒子生得早,咱比品質!”
楚漵這話說得心不跳,卻說得石初櫻臉孔發熱。
還什麼‘美貌與智慧並重、武功卓異不凡’,還什麼自己兒子一個頂倆的,虧他誇得出口來。他這豈不是說他自己眼光好、種子好麼?這麼變相狠狠自誇的人,石初櫻默默地替他臉紅了一下下。
“對了,不好的消息呢?”楚漵腦子冷靜下來後還沒忘記這茬。
石初櫻從楚漵手裡掙了出來,“啊,不好的消息麼,師傅他老人家說了,等孩子三四歲的時候他就收到山上去練功,根骨和品性都好的話,將來就收做徒孫了。”
“啊?這個麼。。。”楚漵終於露出了一絲蠢蠢的神情,很大地愉悅了石初櫻的心。
“怎麼,你不樂意?”石初櫻揚起眉頭來。
“。。。哪裡會呢。。。只是,我師傅、倒也說過類似的話。。。”現在他就這一個兒子,還是個胎兒呢,這哪裡夠分的。
石初櫻聽了也皺了眉頭,她自然知道如今的人把師傅當成父母一樣的親人孝敬,如果楚漵的師傅提過這個要求,他倒也真的不好拒絕,就像她無法拒絕無名道長的要求一樣。
不過,這點小問題再難不倒咱們的石女俠。只見她眉尖微蹙,很快就展了開來,她拍拍楚漵的胳膊,安慰道:“你放心好了,誰收咱兒子都行,大不了讓師傅們比武定勝負,贏的人得。”
楚漵好不容易忍住了翻白眼的動作,心話,我師傅再厲害也整不過櫻櫻的師傅啊。師傅如何,端看徒弟質量就知道了。如今他還得他家櫻櫻罩着呢,他師傅又怎能幹得掉人家的師傅?!果真是自己師傅技不如人的話,他也是沒臉耍賴的。。。
某個小寶寶這個憋屈啊,他纔多大點兒啊,爹孃就開始商量着如何瓜分他了?說好的快樂無憂的童年呢?說好的吃喝拉撒隨意的日子呢?如今都要被練功佔據麼?他能說不要麼?顯然是不能。
還沒等某寶寶感慨完,就聽見外面他爹又說:“比試決定也好。不過,等二兒子出生後,咱們一定得自己養着,不然我不答應。”
“。。。我覺得你還是指望三兒子或三女兒的可能性大些。。。”石初櫻涼涼地說了一句。
楚漵火熱的心都涼了半截,兩個兒子都不夠分也太那啥了吧。好歹是他努力才收穫的兒子啊!他的兒子又不是爲了給師傅們生的。。。
這般說着,楚漵突然覺得手底下有什麼東西飄動了似的。他嚇了一跳,手一縮就放開了石初櫻的肚子。
“櫻櫻!”楚漵滿臉驚異和不解地望着石初櫻。
“怎麼了?”石初櫻難得見到楚漵這般失態,這纔多一會兒就兩次了!
“你!你的肚子。。。”楚漵指了指,又一時說不清楚,蹙着眉頭盯着石初櫻的腹部。
石初櫻眨巴眨巴眼睛,捉了楚漵的手過來,重新按在肚子上。
楚漵驚疑不定地把手輕輕挨上去,不敢用一點力,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下確實又動了一兩下,好像什麼東西飄過來又飄過去似的。
“櫻櫻!這是什麼東西?你的肚子在冒泡?”
“你才冒泡!”石初櫻差點就說‘你們全家都冒泡’了,還好忍住了,不然連自己都搭進去了。
“這是你兒子在動呢,傻瓜!”石初櫻白了楚漵一眼,真是白長了個大個子,連胎動都嚇成這樣,這要是生孩子指不定得暈倒呢。
“。。。啊?兒子、在動?”楚漵有些腦子不大好使地重複了一遍,傻兮兮地盯着自己的手看。
“看那做什麼?有不是在你手裡動。”真是傻沒邊了。
“櫻櫻!真的是兒子在動了?啊,這可太好了,兒子會活動了。哈哈哈,我兒子真聰明!真能幹!”
石初櫻四下張望了一下,看看沒有外人才算放心下來,她不想讓別人知道這個白癡是她兒子的親爹了。
石初櫻一扭身,擺脫楚漵自己望山下行去,楚漵愣了一下,連忙追了上去,“櫻櫻,櫻櫻,我、我太高興了,再讓我摸摸。。。”
“不給摸,當心兒子都被你帶傻了。。。”
“就摸一下。。。”
兩人這般一求一拒很快就回到山下。楚漵忍不住立刻跑去向老將軍報信兒,喜得老將軍當即吩咐加兩個肉菜給下人們,帶着整個宅子裡都是一片喜氣盈盈的。
石初櫻給老將軍問過安,又回答了一大串關於小寶寶的問題後總算被放回了自己的小院子。纔剛一進門便被丫頭們團團圍住了,紛紛下拜恭喜,賺了第一波的賞錢,再忙而不亂地伺候她換了舒服的衣衫,直到把她送上了柔軟的牀榻,丫頭們才悄悄退到一邊。
石初櫻任由丫頭們服侍,也悄然查看着她們的表現。不得不說,經過上次楚漵的整治,院子裡的下人確實比以往要勤謹得多,比悅姑姑的訓斥都好使幾倍,這讓石初櫻不得不重新思考,以往她對待下人的方式,是不是有什麼需要調整和改進的地方。
石初櫻從來不避諱她的出身。她本就是個沒有世家底蘊的姑娘,說到底確實是個採藥的山野之人,師傅再有本事也無法把那些個世家幾代人浸透到骨子裡的做派養到她的身上來。
她從來沒使喚過下人,更沒什麼馭人的經驗,以往用人全憑自己的挑人眼光和武力手段,到底還是粗糙了些,防得住人,防不住心。
現在,她倒是樂意楚漵幫着她照管,她也從中學着看看。楚漵是主子,跟他學習管束下人要比跟悅姑姑這樣下人出身的更對路些。畢竟人所處的地位不同,處事的角度和方式也自然不同。
從這一點上說,悅姑姑靠的是規矩和手段,依仗的還是主子放的權限,氣勢上到底差着幾層。
用石初櫻的話說,到底顯得氣度格局小了些。
石初櫻歪在軟榻上沒有睡意,她剛下山,哪裡就需要休息了?還不是楚漵。。。
石初櫻埋怨歸埋怨,心裡的甜蜜還是滿滿地溢了出來。她很想現在就跟楚漵分享這幾天寶寶成
長的驚喜,不由喊了玉竹道:“去看看,將軍怎麼還沒回來?”
一邊叫人去找,一邊難免有些對老將軍留人有些不大滿意,這也有些太不識相了吧。。。咳咳,好吧,她是不是也開始侍寵而驕了?
楚漵匆匆趕回了小院不提,老將軍看着孫子的背影不由有些黯然神傷,如今他連多留孫子說會兒話也不招人待見了,果然是人老不值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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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聽說楚漵要買下這裡一整片山建將軍府的別院時,望雲村的村長瞬間都不會言語了,他人搖
晃了兩下,要不是被李三扶住直接就暈倒了。
“真是交了大造化了呀!”待到能正常說話後,村長嘶啞着喊了這麼一聲,便跪在地上連磕了三個頭給楚漵,直道:“小人定是上輩子積德行善,這輩子纔有碰上將軍和夫人這樣的造化。
咱們村子能給將軍做別院,那簡直就是幾輩人修來的福氣。。。”
楚漵懶得聽他的廢話,直接吩咐他和李三一起去辦理手續,順帶着也買了些田地,只三天功夫,村長和李三就帶着蓋了衙門印信的契書趕回瞭望雲村裡,親手把契書交到楚漵手上,生怕晚上一些就會生變一般。
這也難怪村長如此心切了。像望雲村這樣遠在深山老林裡的小村子,全村只有二十幾戶人家,老少人口加起來也不到百人。說窮也不算很窮,總算能吃飽,餓不死人;但要說富裕卻純粹是扯淡。
都說靠山吃山,那也得分什麼人。像石初櫻這樣認識草藥又身懷絕世武功的,自然不在話下;或者那些有些功夫手段的獵人也還能吃得開。但對於大多數靠種田吃飯的農戶人家來說,除了挖些野菜,摘些野果子充飢,偶爾逮到幾隻笨兔子什麼的,這樣的山林只會讓他們見識到野獸的兇猛和荒野耕種的無奈。。。
沒有良田,何以種田?荒山野地縱橫密佈的全是樹根草根,又豈是三個五個人力能開墾得出來的?!野草見風就長,燒都燒不盡,更何況靠人力拔草了?
所以說,守着廣袤的山林,過着比野人好那麼一點點地日子,就是大多數像望雲村這樣的自然村落的現狀。
村人說是純樸卻也愚蠻,幾輩子目不識丁也是常事,別說大人物,有的人一輩子能進趟縣城都是難得了。然而,這樣的一個村子,突然有一天得了這麼個大機緣,別說村長,就是老少村民也本能地不想讓這個機會錯過。
因此,不用村長交待,這件事就被本村人自己捂得死死的。
誰敢露出一個字,那就是全體村民的天敵一般,再有私心的人也不敢於全村人對抗。直到村長
趕回來,連口氣都沒歇着就去把契約交給楚漵,村民還是不敢懈怠。
村長帶上幾個人,又馬不停蹄地請了楚漵和李三等人再去把買下的宅基地和山田重新丈量好,請縣衙的胥吏做成了魚鱗冊,所有手續再沒一點差錯了,纔算鬆了一口氣:望雲村真的搭上貴人的便車了!
村裡人如何藉着這股東風奮起,石初櫻和楚漵並不關心,他們現在還在爲什麼時候回京城煩惱不已。
按說,楚漵完成了差事,能得幾天假期出來一趟也不能太久,可誰讓侍風和侍電都受了重傷了呢。而且他這兩次差事辦得不錯,也搶了不少風頭,能休息一段時間對別人、對自己都是好的。。。
眼瞧着五月在即,是留是走,一時倒難以決定了。
而石初櫻倒沒什麼要操心的了,摩雲山上的植物有木華照看,師傅也在幫忙,她自己採藥、煉藥,練功,在山上走走玩玩就當是養胎了,走也好,留也罷,都看楚漵的意思。
楚漵糾結的是十二皇子案至今還沒有找到幕後主謀,線索越挖越深,連聖人都頭疼不已了,他們要是這個時候回去了,只怕也難躲過去,不會去的話,誰又知道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呢?
倒是老祖父,聽到楚漵的糾結鄙視地看着他道:“笨蛋!你那差事,拼了性命一年才能掙幾兩銀子?回不回去有什麼關係?
倒是你媳婦在這裡養胎養得不錯,這裡山清水秀的,我重孫子必然生得靈秀,等孩子要生了再回吧。。。對外就說你年紀大了,你媳婦的懷像不大好,你請了長假照看着罷。”
楚漵簡直哭笑不得了,他年紀大了沒錯,可這跟他媳婦懷像有什麼關係呢?這麼假的藉口也太沒誠意了吧!可不論有沒有誠意,反正上頭倒是真的同意了,這倒是讓他很是吃了一驚。
還是顧夢蝶捎來的信中略解釋了一二,他才知道,原來還是他的表現太過擋道,能有機會雪藏他一段時間自然是有些人喜聞樂見的,至於什麼藉口,有什麼關係呢!
此時,他也不得不承認,果然薑還是老的辣。世人確實都有趨吉避凶的本能,連他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