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和離上==
“其餘的, 移交大理寺即可。”
這話一出,姚斌耐不住心裡的好奇,開口試探:“李侍郎, 可是得罪過周大人?”
周述安輕笑了一聲, “談不上得罪, 不過......確實有點過節。”
姚斌面上點了點頭, 可這心裡頭, 卻是不信的。
尚未成家的權臣,貌若天仙的人-妻,這裡面, 可絕不是“有點過節”那樣簡單。
京城的官場猶如沒有刀槍的戰場,姚斌見過無端構陷、也見過打壓排擠, 獨獨是沒見過“幫”人和離的?
不過有句話說的好,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周述安心裡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姚斌並不在乎, 只要能把李棣扳倒,將許家插在工部的這一枚棋便成廢棋,那於東宮來說,便是好事。
酒過三旬,姚斌的臉頰已是涌起了紅暈, 他藉着酒勁道:“周大人何不來太子門下效力?”
周述安神色未變, 但聲音卻低了幾分:“水滿則溢, 我與姚大人的交情, 還不夠嗎?”
姚斌一頓, 不禁大笑起來。
晨光尚未撥開雲霧,周述安從側門走出姚府, 彎腰上了馬車。
男人擡手捏了捏喉結,低聲對楚一道:“叫她明日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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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沈姌替李棣更衣上值,李棣低頭看着眼前這張灼若芙蕖的臉,認真道:“姌姌,我很想回到四年前。”
沈姌擡頭看他,目光拿捏的剛好。
“我們回不去四年前,李大人還是往後看吧。”
李棣“嗯”了一聲,隨後又笑了一下。
李棣走後,沈姌鬆了一口氣,跌坐在圓凳上,食指抵住太陽穴,緩緩揉了起來,昨夜李棣宿在她身邊,她徹夜未眠。
清麗掀開竹簾走了進來,低聲道:“姑娘定的那幾本書,到了。”
沈姌擡眸,“這麼快?”
清麗點了點頭。
沈姌深吸了一口氣,道:“快,叫人備馬,現在就去。”
清麗看着沈姌蒼白沒有血色的小臉,低聲道:“姑娘的臉色看上去着實有些疲憊,需不需要用脂粉遮一遮。”
沈姌擡手摁了一下眼底,“很難看嗎?”
清麗連忙搖頭,“姑娘怎可能難看?”
沈姌回頭看了一眼銅鏡,勾了勾嘴角道:“不必遮了,我覺得剛剛好。”
車伕拉緊繮繩,馬車緩緩停在了路邊,沈姌再度來到了東市的這家書肆。
她提裙跨進門,還未言語,掌櫃便躬身道:“夫人定的書到了,二樓取便可。”
沈姌點頭,“多謝掌櫃。”
沈姌獨自上了二樓,一直向左走,然後停下,擡起手,叩了叩門。
“進來。”還是那個男人的聲音。
沈姌推開門,又回頭闔上。
周述安站在東南角的犀木屏風旁,微弱的陽光透過窗牖灑在他身上,頎長的身影仿若一座巍峨的青山。
“周大人。”她走到他身邊柔聲道。
周述安側過身,垂眸看她。
只見她今日不似平常,黛眉似蹙非蹙,雙眸似喜非喜,眼底微紅,低喘吁吁。
這弱柳扶風之姿,不由讓人橫生愛憐之意。
“這是病了?”周述安問她。
“是受了些風。”沈姌看着他道。
秋風拂面,沈姌的領角隨風輕顫。
周述安眼瞧一縷青絲落在了她的額角,他的眉頭跟着一蹙,情不自禁地擡起手,替她別至耳後,“吃藥了嗎?”
沈姌咬住下脣,輕聲道:“吃過了。”
周述安擡手闔緊窗戶,掌心抵着她的背,將她帶到了桌案邊上。
“明日,你將這張狀紙送到刑部便是。”周述安道。
沈姌緩緩打開。
這是一封和離的狀紙。
“我找了李棣老家的人來京城,他能出堂給你作證李家與何家的姻親。”周述安道。
“大人如何找到的?”沈姌道。
找人作證,沈姌不是沒託人問過,但那些人見李棣官做的大,心生懼怕,再加之與她非親非故,用銀子根本收買不了。
沈姌怕驚動李棣再鬧出事端,只能作罷。
周述安看出了她眼中的遲疑,笑道:“信不過我?”
沈姌對他對視,“怎會?我只是怕他們,會反咬一口。”
“不會的。”周述安站的端正筆直,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作安慰,隨後拿出了另一張狀紙道:“等姚斌親口判了和離,你便可以將這張狀紙呈上去了,證據都在這。”
男人用食指敲了敲案几。
周述安雖然沒明說,但這樣熟絡的語氣,便等於告訴沈姌,刑部尚書姚斌,與他有私。
滿京無人不知他周述安是帝王心腹,爲官高潔無私,凡是送進大理寺的銀子皆會分文不差地扔回來。
大理寺這三個字猶如一塊千斤重的鐵板,誰也踢不動。
可眼下,沈姌聽他提起姚斌,又看着眼前的兩張狀紙,及一摞證據,心裡忽然涌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她喜歡一來一往的交易,她無法心安理得地去承他的好。
她迫切地希望周述安能從她身上得到回饋。什麼都好。
沈姌壓下心裡翻滾的思緒,拿起了桌上的賬冊。
這些都是李棣貪污受賄的直接證據,但從這些證據看,李棣所爲,與魏王和許家並無關係。
“許家的勢力根深蒂固,眼下動不得,你若動了,他們定會保下李棣。”周述安道。
周述安改動這些賬冊,無疑就是在逼許家放棄李棣,李棣的身後若是沒了許家,便如同剔姓逐出家門的紈絝子弟,再無還手之力。
沈姌低聲道:“我明白的。”
說罷,沈姌的身子輕晃了一下,周述安立馬接住了她,沈姌整個人陷入他的懷中。
“我扶你下去吧。”周述安看的出來,這並非投懷送抱,她今日的疲憊,不是裝出來的。
沈姌按住他的手,低聲道:“別動。”
周述安整個人定住。
“昨夜。”沈姌環住了他的脖頸,向下拉,與他四目相對,“我一夜未眠。”
周述安喉結不斷下滑,啞聲道:“爲何?”
沈姌不答,但身子卻靠在了他寬厚的月匈膛上,“我想睡會兒,行嗎?”
周述安心臟驟緊,他根本想不到,她竟會這樣靠着他,闔上了眼。
男人僵着手臂,眼見日頭從一個窗戶跳到另一個窗戶。
他凝視着她的睫毛,也不知過了多久,拍了拍她的腰,“沈姌,申時了。”
沈姌緩緩睜開眼,對視間,臉上泛起一絲紅暈,連忙起身:“是我失禮了,還望周大人不要怪罪。”
周述安雲淡風輕道:“無妨。”
門闔上,沈姌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周述安按着自己的手臂,有些崩潰地深吸了一口氣。
她這道行,他真的是快要招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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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沈姌蹬上了馬車。
• тtkan• ¢ ○ 清麗低聲道:“姑娘,話本子到手了?”
沈姌點了點頭,“嗯。”
清麗又道:“今日......怎麼會這麼久?”
“有些其他事,耽擱了,沒事的。”沈姌側頭撩起幔帳,目光定格在書肆二樓的窗戶上,不由暗暗攥緊了拳頭。
醒着不行,睡着不行,到底怎麼能行?
沈姌趕在李棣散值前回了李府,急匆匆地進了內院。
只見李棣的母親,沈姌的婆母文氏雙臂交疊於胸前,站在門口,開口便是一句冷嘲熱諷,“誰家的大夫人,整日往外頭跑?”
沈姌開口道:“四品大員的夫人,哪個不忙?我倒也想圖個清閒,不如這樣,我將中饋全還給何家妹妹,日後迎來送往,都由她來做,如何?”
文氏嘴角下撇,冷聲道:“我們李家娶了你過門,真是家門不幸。”
文氏話音一落,沈姌忽然覺得,好似上天都在幫她,她正愁找不到理由離開,眼下倒好了,真是剛打瞌睡,就有人遞枕頭。
“清麗。”
清麗躬身道:“奴婢在。”
“收拾東西回沈府。”沈姌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道:“家門不幸,這樣大的罪名,我沈姌擔不起。”
文氏一聽這話,大步一邁,橫在沈姌面前,直接道:“棣兒是不是把嫁妝交給你了?”
沈姌十分恭敬地看她一眼,“原來,您還知道那是我的嫁妝。”
文氏奪沈姌的嫁妝給何家送錢,貼補家用,這些事,沈姌一清二楚。真要論起一二三來,文氏討不到好。
清麗跑進去,只拿了一個匣子出來,這一府的身外之物,沈姌皆可以不要。
“姑娘,收拾好了。”
文氏見她要走,忙同身邊的婢女道:“傻站着幹甚!給我攔住她!”
“沈氏,你變臉變的夠快的,你父親不過是剛回朝堂而已,你今日這行徑若是叫外人知道該怎麼想?再不然你出去打聽打聽,有你這麼跟婆母說話的嗎?”文氏道。
沈姌自嘲一笑。
婆母?
她可曾有一日真的把自己當過李家的兒媳?可曾真的念過她的好?
沈姌低聲道:“您今日不放我走,我明日便去京兆府報官。”
縱然文氏是個內宅婦人,也知道京兆府什麼地方,更知道京兆尹和沈家是什麼關係。
文氏立起手指頭,斷斷續續地說了好幾個“你”字。
沈姌對李棣身邊貼身婢女道:“郎君問起來,照實說。”
說完,沈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李府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