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有錢。”
恩比瑟雙手握在一起，兩根肥胖的拇指相互轉圈，速度很快，靈活異常，“我也很缺錢。”他補充道。
大大小小的附庸領主目瞪口呆地望着公爵，然後把目光投向薔薇女王。西爾維婭微微抿了一下晶瑩剔透的紅脣，沒有說話。
“好吧。我們來算一筆帳。”恩比瑟彷彿得到了指示，敲了敲桌子，吸引衆人的注意力，開口說道：“按照蘭德爾家族僱傭士兵的軍餉制度，士兵第一年到第三年的軍餉是3枚金索爾，3000個士兵就是每年9000金索爾，第四年到第六年還要漲一個金索爾，也就是12000金索爾每年，六年的軍餉總共63000金索爾。這3000士兵只訓練，不幹活，每人每年的伙食費和藥劑至少8個金索爾，六年就是144000金索爾的伙食費。”
附庸領主們面面相覷。
“我也不和你們算第七年到第九年，就談前六年的開銷。”恩比瑟笑呵呵地說道：“一個3000人的僱傭軍團，平均每年的軍費不低於34000金索爾。”
附庸領主們臉色如土。
恩比瑟繼續說道：“蘭德爾子爵有粗糖貿易，除了他，你們誰能養的起一支僱傭軍團？”
“哼！”
妮可很不滿，沒錢就沒錢，爲什麼要提維克多的財富？沒看到凱特琳娜望過來的眼神都在發光嗎？
兩眼放光的何止是在座的高階女騎士，只不過維克多並非約克家族的主君，想尋求他的支援，簡直是白日做夢。而且他的錢也不夠啊！
“公爵大人，這就是您說的‘一個小小的問題’？”哈納斯子爵悶聲悶氣地說道。一年34000金索爾的軍費開銷讓他感到絕望。
錢對於領主來說，怎麼可能是小問題？
奧黛爾美如碧湖的眼眸裡映出維克多波瀾不驚的神情，她心思一動，嬌笑道：“我記得蘭德爾閣下提出過一個有趣的理論——讓肉爛在鍋裡。僱傭士兵每年3枚金索爾的年俸其實並不高，甚至還不如一個僱工的年收入。士兵們有了錢，同樣需要消費。酒館、旅店、賭場和雜貨鋪會掏幹他們的口袋。而這些商鋪需要向我們繳納租金，商鋪的貨物也來自於我們，我們還可以效仿蘭德爾閣下的方法，向商鋪徵收交易稅。最終，軍餉又流回家族寶庫。這樣一來，我們支付的軍餉不是逐年累計增加，而是在每年的循環中減少，因爲我們出售物資有利可圖。”
“至於僱傭軍團消耗的食物和藥劑……”奧黛爾咯咯笑道：“憑我們每年收穫的莊稼、草藥、飼養的牛羊牲畜，難道還養不起3000名僱傭軍嗎？”
特爾蘭登伯爵含笑點頭道：“公爵大人提出的軍費很嚇人，但再嚇人的數字也只是數字。”
附庸領主們如釋重負。
“嗯。”約克公爵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可是，你們真的願意白養3000個人？”
翠絲莉的哥哥瑞文子爵搖頭道：“說實話，我一個銅索爾都捨不得白白付給僱傭士兵……原來可不是這樣的……”
領主經常會僱一些流民傭兵團執行作戰任務，但平時不會白養着他們。傭兵團是用命換錢，而僱傭軍團只要參加訓練，就能白吃白喝，還有軍餉拿。封臣士兵都沒這個待遇，他們自備武器，自發訓練，沒有俸祿，隨時響應領主的召喚，最多在執役期間享受免費的食物藥物，拿一些津貼當零花錢，或者得到主君的賞賜。
職業化的僱傭軍讓約克家族的領主很不習慣，可如果不訓練，僱傭士兵就沒有戰鬥力，如果不付軍餉，僱傭軍團就沒有合法的外衣。
換句話說，僱傭士兵拿了領主的錢，領主才能治他臨陣脫逃的罪責，僱傭軍團纔有存在的基礎。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僱傭軍團怎麼用？好不好用？目前還是個未知數，但花錢養兵反倒成了迫在眉睫的問題。對比忠心耿耿的封臣士兵，領主們此刻的心情總有些糾結。
恩比瑟將衆人的表情盡收眼底，心裡有股說不出的快意：論力量和血脈，我不如你們，論智慧和才幹，你們不見得比我強……我不是廢物傀儡，我纔是約克公爵！現在，你們都得聽我說話。
“除了吃喝軍餉，僱傭士兵還需要武器。我們總不能讓士兵扛着豬火腿去作戰吧？”
約克公爵把握談話的節奏，適時說道：“蘭德爾家族僱傭士兵的標準裝備包括鎖甲、皮鎧、盾牌、短劍、單手矛和標槍，每套價值80金索爾，3000套就是240000金索爾，這還沒有計算戰馬、弩弓、和迅鳥的價值。這筆鉅款是不是領主的支出？軍備會不會磨損？要不要更換？”
這一連串的問題像石頭一樣的壓在附庸領主的心頭，他們表情嚴肅，沉默無語。
約克公爵繼續說道：“人馬丘陵富有精鐵礦，但缺乏鐵礦，而士兵的裝備需要用到鐵料。”他話音一轉，突然問道：“維克多，你打造了這麼多裝備，是不是把鐵礦石儲備全部用光了？”
呃，沼澤半龍人奴役的地精每個月都給我挖8噸以上的富鐵礦……我有火元素水晶大熔爐，每月能提煉5噸鐵料……維克多在心裡唸叨，他已經大致明白了恩比瑟的意圖，便順着他的口吻，故作沉重地說：“我確實用光了鐵礦儲備，還從野柳城採購了一批高價鐵料。”
“大家都聽到了。”恩比瑟說道：“我們用紫蔗酒從納維爾人的手裡換來了鐵料和富鐵礦石。時間長了，鐵料容易鏽蝕，因此鐵礦石儲備非常重要，輕易動不得。倉庫如果裡沒了鐵礦石，別人就會掐着我們的脖子。”
“蘭德爾家族的情況特殊，缺少封臣，不得不招募流民傭兵，保衛南部要塞。因此，鐵礦的問題還沒有顯現出來。等到索菲婭加入了人馬丘陵，我們也組建僱傭軍團，其他領主會有什麼反應？他們肯定要對人馬丘陵的鐵料貿易動手，一路收費，層層盤剝，我們的豬肉也許要賣出乾草價才能換來鐵料和鐵礦石。難道我們是在替其他家族種地養豬，放牛牧羊？”
“其實我們不缺錢，我們缺的是貿易渠道！”
哈納斯子爵沉默片刻，說道：“我們有金水城，有野柳城，有渡鴉鎮……渡鴉鎮和多鐸人做生意，岡比斯的領主拿我們沒辦法！”
“沒用！”約克公爵嗤笑道：“多鐸人同樣不會放過吃肉喝血的機會。”
會場的氣氛再度變得沉悶，西爾維婭終於開口了，她手託香腮，溫婉地笑道：“恩比瑟，凱特琳娜，你們準備怎麼解決這個‘小小的問題’？”
凱特琳娜起身行了一禮，“殿下，我認爲必須縮減僱傭兵團的規模，3000人的編制實在是太多了，訓練難，指揮難，配合難，物資消耗大，目標也大，容易引起其他勢力的忌憚，招來打壓和滲透。我提議，先挑選年輕強壯的流民，組建500人規模的僱傭兵團，把他們作爲骨幹培養，一邊訓練，一邊摸索僱傭兵團的制度。等時機成熟，再擴充僱傭兵團也不遲。”
“另一方面，僱傭軍團的裝備要和封臣士兵保持差距。僱傭軍士兵配備硬皮甲、盾牌、單手矛，單手短劍即可。只有那些訓練刻苦，立下戰功的人，纔有資格成爲封臣士兵，使用精良的裝備。”
“諸位，封臣和流民上下有別，不容逾越！”
凱特琳娜的血脈、容貌、智慧都是上上之選，一席話說得參會者頻頻點頭。畢竟是喬舒亞家族的嫡女，差一點成爲岡比斯王后的人物，若是沒有出色的才幹，西爾維婭也不會讓她執掌公爵一脈的權柄。
“親愛的，你覺得了呢？”西爾維婭徵求維克多的意見。
維克多點點頭，開口道：“凱特琳娜夫人的建議非常合理。不過，蘭德爾家族的僱傭軍團只增不減。我只會在軍團的編制和人數上做出調整，區分精銳與平庸，設立主力軍團和後備軍團。”
維克多坐擁7號鍊金塔，實控土地遠遠超越蘭德爾領的面積，雲雀山脈和大沼澤的資源任他予取予求。走私商隊控制了上百座山民村寨和流民營地，黃金團的實力越滾越大，已經朝沃頓大草原滲透。不久的將來，山民獵手、草原人牧民和流民盜匪都是維克多潛在的兵源。而租賃僱傭制帶來的大分工是建立職業化軍隊的保證。
有資源，有渠道，有兵源，有技術，有制度，別說組建一個3000人編制的僱傭軍團，就是組建三十個都不在話下。
當然，維克多不可能無限制地擴充僱傭軍團，鍊金人類的上限決定了僱傭軍團的總規模，一旦超過這個限度，僱傭軍團的忠誠就很難保證，極有可能被教會，或者大領主滲透控制。
按照每25個僱傭士兵安插一名鍊金輔兵來計算，維克多目前最多招募15000名僱傭士兵，組建5個整編軍團。
這麼點兵力顯然無法和蟻人大軍正面抗衡，他還需要藏在約克家族的背後，培養嫡系心腹，暗中壯大實力。
深挖洞，廣積糧，緩稱王的發展策略非常符合維克多當下的狀況。
“我們還指望您和妮可鎮守南部要塞，分擔家族的壓力。”凱特琳娜露齒一笑，貝齒雪白，笑容明媚。
約克公爵乾咳一聲，說道：“僱傭軍的裝備，我們最好能夠自己解決，儘量不要依靠外部勢力。你們自主招募僱傭軍，我不干涉，但找我借錢是不可能的。這麼多的領主，我有再多的錢也不夠分的。”
“不過，我作爲約克家族的主君，亦有保證封臣生計的義務……這樣吧，我的工匠已經改進了藤皮甲的製造技術，你們把鞣製好的牛皮運到金水城，我命人替你們製作藤皮甲，每製作五件，我抽一件作爲報酬，你們看怎麼樣？”
佛瑞德子爵第一個跳出來，“哥哥，您這樣做太不厚道了！二十件抽一件，才符合主君的氣魄！”
“佛瑞德說得沒錯！二十件抽一件。”特爾蘭登伯爵連連點頭。
約克公爵猛錘桌子，大聲嚷嚷道：“想都別想！最多六件抽一件……”
“大人，我們很窮啊……”
“窮什麼窮！你們養了多少牛，我還不知道嗎？”
附庸領主和公爵相互討價還價，禮儀盡失，會議室瞬間變成了菜市場。
西爾維婭好笑地看着這一幕，維克多也是笑而不語，他已經掌握了藤皮甲的改良技術。
“蘭德爾閣下，藤皮甲最初是你手下的發明的，你來評評理，恩比瑟要六件抽一件公不公道？”特爾蘭登伯爵瞪着眼睛說道。
“公道。”維克多微微一笑，又道：“但我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