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清晨。
蘇城在約定的時間裡，直抵中遠船務在港口的主廠區。
要做液化天然氣船，無論採取何種政治策略，最終都得落實在生產上。大華船業目前的生產能力尚可，但主要是做海上鑽井平臺，他們目前已經能夠拿到少量的國外訂單，加上瑟坦油田仍在進一步的開發，生產任務排的很緊，幾乎沒有餘量。
正因爲如此，大華實業將fpso海上浮式生產儲油輪這樣的準高端業務都交給了中遠船務，幾年下來，也算是培養出了一個亞洲級的海洋裝備製造公司。可以說，國內如果有哪家公司能抽調出大量的高級造船工人，就是中遠船務了。
從大華實業的總部到中遠船務的廠區，差不多用了2個小時。蘇城8點出發，到了地方，就已經快要10點鐘了。
賀寒、賀雨薇、胡儉等人聽說他快要到了，全都集中在大門口等待。
無論是與長寧基建的競爭，還是現實的利益糾葛，中遠船務仰仗大華實業的地方着實不少，態度上自然不同。
下車後，蘇城首先看到的就是胡儉的富城頭。
所謂富城頭，就是郭富城的代表髮型。前臉四六分，腦後剃出圓圓的蘑菇狀，以00後的眼光取看的話，只能用可愛來形容。而在90年代初，還是相當時髦的。
在國內，追求時髦的向來是青少年，蘇城每天和一羣中老年人打轉兒。思維自然而然的老化，眼見40歲的胡儉梳上這樣的髮型，不禁腳步都慢了下來。
胡儉是聰明又敏感的上*海人，見蘇城對自己的富城頭行了注目禮，頓時白臉一紅，使勁咳嗽兩聲。
賀寒和蘇城輕輕握手，熟絡的笑道：“歡迎蘇董視察工作啊，真是好事成雙。”
“我可不是上級領導，賀部長別捧殺我了。好事成雙，是哪兩件好事啊”因爲賀寒是副部級的幹部。蘇城就用部長來調侃，算是他與賀寒之間的笑話。
“第一件好事，自然是蘇董到來，蓬蓽生輝吶。”賀寒再捧一句，再偏身指了指胡儉，笑道：“第二件好事是咱們的胡經理，老樹抽嫩枝，週末娶了新婦，剛從學校畢業的研究生。不知怎的就看上了他，你看看。髮型都換了。”
雙方已經相當熟悉了，一番話，既是解釋了胡儉的富城頭，也快速的消除了陌生感。
蘇城哈哈一笑，順次與胡儉、賀雨薇握手，同時“埋怨”道：“胡經理新婚，怎麼不通知我，莫非是金屋藏嬌？”
“不敢麻煩蘇董，再說了。我們也沒有特別去定飯店，就在廠房裡舉行的儀式，和工友們樂呵樂呵。”胡儉笑的很快樂的樣子。中年喪妻曾經給了他很大的打擊，如今纔算是恢復過來。
蘇城小吃一驚：“就在中遠船務的工廠裡舉行的婚禮？胡經理果然很前衛啊。”
“飯店太貴了，而且廠裡的工作也多，我們一致同意不折騰，就在車間裡走個形式。”胡儉嘿嘿一笑。說：“省錢的老婆是個寶吶。”
“胡經理和工人打成一片，了不起。”蘇城翹了翹大拇指。自初次見面以來的，蘇城對胡儉的印象就很好，此時更是加深了好感。
中遠船務是個副部級的大型國企。胡儉的經理實際有副廳級的待遇，在廠裡的實權更是排得上號的。以國內的形勢來說，胡儉這樣的國企管理者已經是標準的官員了，結婚不光不花錢，說不定還能賺上一筆。如果不是極強的自律，他是不會做出這種選擇的。
有了這件事打岔，幾個人都說說笑笑起來。
一會兒，蘇城狀似隨意的道：“大華實業已經向哈利伯頓提出購買大華船業的股份的要求，布朗總裁傾向於同意。”
“大華要退出合資？”大華私有化進行的非常私密，賀寒確實是不知道。他難以置信的道：“哈利伯頓可是世界五百強的跨國企業，怎麼好端端的，和他們斷開聯繫呢？”
大華實業和哈利伯頓的合資公司是大華船業，而中遠船務和哈利伯頓也有合資廠，他們能夠併購長寧基建和上遠運輸，與哈利伯頓的合資有相當的關係。幾年下來，中遠船務通過fpso涉足海上裝備製造，賺到了不少錢，連續幾年受到上峰的褒獎。賀寒對於此點也是有些得意的，因此，乍聽蘇城竟然要結束與哈利伯頓的合資關係，確實是想不明白。
蘇城輕鬆的笑道：“大華實業與哈利伯頓的合作關係不會發生變化，也許更密切也有可能。不過，合資的大華船業在技術開發方面，確實遇到了一些瓶頸，我們已經開始做四代和五代海上鑽井平臺的技術儲備，但無論是大華實業還是哈利伯頓，都不太習慣將技術專利交給一家合資廠。所以，現在分開是比較恰當的時機。”
他沒有提液化天然氣船的事，而是從哈利伯頓的角度闡述。
作爲世界級的技術服務供應商，哈利伯頓勢必不會將重要專利與大華船業共享。這也意味着他們的技術合作會侷限於比較低端的層次。例如二代和二代半的海上鑽井平臺，就是哈利伯頓選中的目標，大華船業做到三代鑽井平臺的時候，他們的態度已經很勉強了，四代幾乎肯定不會與大華船業做下去了。
大華船業技術進展的速度超過了哈利伯頓的預計，瑟坦油田的訂單也趨於減少。這種時候，哈利伯頓確實是有出售大華船業的打算的。
賀雨薇在旁問：“你們要分開搞四代和五代的海上鑽井平臺？”
“鑽井平臺是目標之一。我們和哈利伯頓的目標不同，哈利伯德做的海上鑽井平臺，主要服務於中東等傳統熱區，大華實業就不湊熱鬧了。”
賀寒一笑，道：“波斯灣和墨西哥灣的競爭太激烈了，哈利伯頓家大業大，不介入是不可能的。”
賀寒自說自話，似乎理解了蘇城的想法，又道：“看來大華實業在蘇聯的收入很豐厚了，以大華船業目前的資產總額，怕是要上億了。”
大華船業的主要資產，除了雙方三年前的出資以外，還有收購自德國和荷蘭的兩家國外船業公司。若是論及總額，確實能有好幾個億。
蘇城則簡單的解釋了一句：“我們準備把一部分資產剝離出去，收購資金限定在千萬級。”
以目前的國際環境，普通的船舶訂單，基本上是無利可圖的，只是維持企業的生計而已。要到20年以後，造船業纔有復甦的跡象。
此時纔是1992年，國際船業的冰川期方興未艾，蘇城及時的剝離大部分的普通業務，既能減少收購費用，也能減少未來的支出，是一舉兩得。
對哈利伯頓來說，這種收購方案也符合他們的利益，雙方因此談的非常痛快。
賀雨薇卻聽出了蘇城的意思，緊接着剛纔的話題問道：“蘇董，您說鑽井平臺是大華船業的目標之一，那您還準備做什麼？”
蘇城停了一下步子，示意周圍的跟班走開，然後看着幾人，道：“大華實業未來的目標，是lng船。”
“什麼！”胡儉一口氣沒吐全，就喊了出來。四六分的富城頭像是雨天的蘑菇似的亂顫。
“液化天然氣船，沒錯。”蘇城又說了一遍。
賀雨薇和賀寒還沒怎麼樣呢，胡儉忍不住呼道：“蘇董，大華真的要做lng船？什麼時候？”
“第一艘船的噸位會小一點，我們預計2年內見到成品。”在1992年啓動lng船的成本會比以後低的多。等到2010年以後，中國再做lng船的時候，爲了產生規模效益，lng船體的滿載噸位已經增加到了7萬噸以上。要求能夠一口氣裝運13。7萬立方米的液化天然氣。
這樣的船，長度將超過270米，寬度超過40米，比全世界大多數的航母都要大的多，其難度和成本也會比較小規模的lng船大的多。
所以，1954年的美國，隨便改一艘油輪，就能做lng船。2000年的中國仍然做不出lng船，原因就在於lng船的要求也在不斷增加，而且增漲幅度相當快。
大華實業選擇此時製造lng船，能夠讓數億美元，產生後世數十億美元的價值，一旦作出東西來，就等於栽下了一株搖錢樹。
胡儉纔不管船隻噸位的大小，卻是顫巍巍的問：“蘇董，中遠船務能參與lng船的建造嗎？”
這個話，本來是不能由他來說的。賀寒還站邊上呢。
胡儉是太激動了。作爲世界上最昂貴的船舶，也是建造難度最大的民用船舶，lng船向來交給世界上最強的造船精英們來建造，胡儉聽到名字就已垂涎欲滴了，又哪裡顧得上許多。
“蘇董，中遠船務很願意參與到lng船的建造中來。”賀寒也意識了過來，蘇城要是沒意向，何必專程而來。現在看來，這就是他此行的主要目的了。
蘇城此時卻嚴肅下來，平聲道：“大華船業這一次會直接參與到建造過程中來，我此來，是想請中遠船務，借一些工人給我們。”
勞務輸出自然是要給好處的。不過，船廠的工人培養時間很長，中遠船務自己的訂單也不少，能不能得到補充，講情誼比講利益好的多。
賀寒等人聽他這麼一說，不禁沉默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