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橙香跪坐在門前,眼角已經被擦的通紅,腳底也被泥濘路上的碎石割破,痛得讓人暈乎乎的。
“破曉............”
——
另一邊的破曉,坐在廚房的地上,電磁爐的聲音嗡嗡作響。
他起身關掉電磁爐準備轉身離開,嗅了嗅氣味,打開鍋蓋子,裡面的湯燉的香氣撲鼻,有股淡淡的橙草香,大概是要燉魚的時候去腥用的吧。
她很會做菜,一起待了那麼長的時間橙香總是給破曉一種妻子一般的錯覺。
不過橙香的歸宿終究不可能是他吧................
“叮鈴。”
手機傳來提示音,破曉從口袋中拿出來看了看,橙香給他發了一條信息。
“活着的人往往會比死去的承受更大的痛苦,因爲他們要帶着死去人的靈魂繼續走完他們要一起走的路。”
破曉皺了皺眉頭,不太明白她這話的具體意思。
“但死去的人卻什麼都感受不到,因爲他的痛苦是由他身邊的人去承受的,這痛苦比他經受過的往往要痛苦百倍。”
“當身邊沒有人記得你的時候,你和死去沒有區別,當身邊依舊有人掛念你的時候,即使死亡,對於你來說也並不可怕;因爲終有一天,他們會在時間的盡頭與你重逢。”
“你不該被戰友的死拖住腳步,你應該做的,是帶着他的靈魂,繼續前進...............”
破曉撂下手機轉身衝出門去,一路狂奔到橙香的家。
門沒鎖,他輕輕推一下就進去了,橙香正坐在地板上,拿着手機,打字,撤回,打字,撤回。
破曉走到她的身後,俯視着她,手機屏幕上是兩人的消息欄,下面有一行未發出的字。
“你是一名軍人,做好你職責內的事情,我會永遠支持着你,因爲.............”
“啪”的一下,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存在,橙香一下子反扣手機,後面的一行字破曉沒看見。
“你怎麼進來啦!”橙香嚇了一跳,從地上站起來,但是忘記了腳掌有傷口,痛的腿一軟,一屁股跌倒在了地上。
“橙香,我很抱歉。”這句話中包含很多意思,破曉單膝跪地,深深地彎下了腰,像是等待被授勳的騎士一般。
橙香看着他,未發一言,破曉依舊低着頭,像是一個等待被原諒的孩子一般。
“你保證以後不許這樣對我。”橙香不放心地看了看他。
破曉這才擡起頭,看着她:“我向你保證,不過剛剛那句未發出去的是什麼?”
一瞬間,橙香的臉頰嫣然一紅,將手機塞到了口袋裡別過頭去:“沒什麼啊!”
“算了........你的腳掌破了,剛剛沒穿鞋就跑出來的緣故吧。”破曉自己盯着她的腳心看,看的她不自覺地動了動腳指頭。
“會感染的。”破曉說罷將她橫着抱起來放到了沙發上。
“哎呀!你幹嘛啊!”橙香捂住臉,兩條腿撲騰撲騰地踢着。
“要不然你爬上去嗎?”破曉皺了皺眉頭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橙香被唬住了,一言不發地擡眼看着他,印象當中,他好像很少有過這樣的一面,成熟了一些。
趁着破曉去拿究竟和紗布的時候,橙香打開手機,將剛剛未發出的那一段話刪除,隨後安心地嘆了口氣。
破曉回來了,拎着一個醫藥箱。
“破曉,講講你們軍隊裡面有趣的事情吧。”橙香說道。
“有趣的事情?”破曉想了想,要有趣還不能走漏機密的事情實在不多。
“我們艦長很有趣,雖然看起來很年輕也很有活力,但是要是真的打起仗來,是個顧全大局不講人性的人呢。”
“反差還挺大的啊。”橙香抱着小腿坐在沙發上,問:“他很帥嗎?”
破曉搖了搖頭:“她是女的,才18歲,是個戰略天才,同樣也很關照我們。”
“哈?很關照你們是指.............”橙香鄙視地看着他。
“沒,就是工作方面。”破曉搖了搖頭。
“好啦,再不處理傷口就癒合了。”破曉隨後急忙轉移話題,打開醫療箱。
他拿出酒精棉花,握住橙香的腳踝。
我是不是忘了些什麼?
破曉在心中自言自語道,但是沒有管那麼多,他拿棉花一下摁在橙香的腳心,緩緩摩擦。
“噗哈哈哈哈!”
沒等破曉反應過來,橙香一腳直接踹在他的臉上,將他踢的一個後仰倒在地上,精神恍惚。
模糊的視線和精神下,他摸了摸鼻子,一手的血........
——
破曉緩緩睜開眼,感到鼻子痠痛痠痛的,還貼着膏藥之類的東西好像。
仔細嗅了嗅,身旁一股濃郁的柑橘味香氣。
“嗯?哦你醒了啊!”身旁傳來橙香的聲音,破曉轉過頭,橙香就坐在牀邊看手機,此刻正關切地看着他。
“喂,剛剛我是不是被你踢暈了啊。”破曉虛弱地問。
“啊.....哈哈.......抱歉啊,你忘記我腳心最怕癢癢了嘛。”橙香撓了撓頭笑了笑,此刻破曉突然發覺她的頭髮變長了。
破曉向她的臉伸出手來,橙香看見了想要躲閃,但還是慢了,破曉抓住了她的馬尾辮:“你留長髮了?”
“太遲鈍了你。”橙香向後縮了縮頭。
“我現在有在好好地保養自己了。”橙香低下頭,期間偷偷瞄了一眼破曉,將碎髮別到耳朵後面。
破曉看着她,確實,仔細看來,她變化很大,與從前那個天天埋在土豆田裡的鄉下妹子不同,現在的她多了一種不一樣的感覺,具體是什麼,他也說不明白。
破曉看了看她的樣子,或許他不能確定,不過憑藉呆在一起那麼長時間的直覺來看,這是她少有的樣子:“橙香,你戀愛了嗎?”
問題問的猝不及防,橙香渾身觸電一般地顫抖一下,驚慌失措地,眼睛不知道該看哪裡。
此時此刻,她真想把自己的眼珠子摳出來...................
“我........我其實...........”
橙香磕磕絆絆,臉紅到了耳根,她曾經偷偷練習過很多次,但是現在一但面臨實際行動,就啞口無言。
“有空讓我見見那個人吧,阿姨同意了之後大概就可以準備結婚了吧。”破曉微微一笑,像哥哥一般說道。
橙香臉頰的紅暈逐漸散去,緊緊抓住裙襬的手也放鬆下來,她嘆了口氣,擡頭看着破曉,眼神明滅不定。
“你這種人..............一輩子都找不到對象。”
惡狠狠地留下這樣一句話後,橙香憤然離去,只留下破曉躺在牀上一頭霧水。
——
老爸老媽回家了,看到破曉之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父親在一瞬間感覺蒼老了許多,也許是錯覺吧。
母親還是依舊的容光煥發,很有幹勁地要做早餐。
橙香去幫忙了,只剩下破曉和父親坐在客廳。
“見識過前線是什麼樣子了嗎?”父親點燃一根香菸,靠在客廳的牆壁上,打開窗戶。
破曉點了點頭,看着地面:“見過了,很恐怖............”
父親剛要吸一口煙卻停下來,轉頭看着他,又看了看廚房中忙碌的母親和橙香。
“你要知道,媽媽她很擔心你,經常會在沒人的時候偷偷哭,我也是一樣,你是我們的兒子,唯一的兒子,戰爭是沒有感情的,前線戰場更是如此,收割着一條一條的生命,讓多少家庭破碎...........”說到這裡,父親猶豫了,不知道該不該說,最後他深深吸了口煙,緩緩將煙霧吐出窗外。
“想讓我退役?”破曉猜到了父親想要說什麼。
父親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破曉靠在沙發背上,仰頭望着天花板:“不能退役.............”
父親依舊沒有說話。
“昨天我去了趟戰友的家,他也是他們家唯一的兒子,我親眼見證了他的死但是我卻無能爲力,看着他的父母凌遲一般的痛,我也跟着心痛。退役可以遠離戰爭但是遠離不了戰友犧牲帶來的精神打擊。我不懂得那些士兵們說的重回太陽系,我也不太懂得何爲保家衛國的責任感,我起初只是爲了掙錢而去參軍,但是現在..................”
破曉看向父親,父親將煙掐滅丟出窗外,吐出最後一口煙霧。
“現在我爲了犧牲的戰士而戰鬥,我不能帶着他的靈魂一起逃遁,所以寧可變成宇宙中冰冷的墓碑,也不要變成苟活在世間的孤魂野鬼。”
父親微微一笑,嘆了口氣:“或許我們都說服不了你吧..........”
破曉點頭:“我去意已決。”
早餐時間,四個人坐在餐桌上,現在來看,這份光景彌足珍貴了,橙香坐在破曉的身邊,父母坐在他們的對面。
木質結構的二層樓小別墅中瀰漫着橙子草的清香和鹿肉的香氣,這種香氣能讓破曉感受到一個詞:“和平”。
往事浮現在腦海中,安靜的早餐時光,刀叉碰撞瓷盤的聲音,橙子草的香氣,樓梯頂上照下來的燈光,窗外的永夜星河,還有打打鬧鬧的破曉橙香,這曾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回憶之一。
飯後,母親提議一人說一句餞別的話。
父親擡頭看了看破曉,嗤笑一聲,再次低下頭吃飯,嘴裡塞滿了食物,不清不楚地說道。
“平安歸來............你是我們的驕傲..........”
母親嫌棄地看了一眼父親,隨後微笑地握住破曉的手說道:“照顧好自己,要好好吃飯,早睡早起,別和戰友打架,要服從命令,要好好地在前線,儘量不要讓自己再受傷了。”
輪到橙香了,她看了眼破曉,撐着下巴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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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了沒?”破曉歪頭看着她。
“別催我!”橙香沒好氣地將他的頭推回去。
好像是想到了,橙香轉過頭看着他,眨了眨眼。
“願你勇敢且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