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千顏回來的時候,就見她一臉神遊太空的呆坐在座位上,一手扯着餐桌布,一手拿着紙巾,一下一下機械式的擦着餐桌布。
桌子上亂七八糟,花瓶裡的花被拿出來丟在了一邊,果汁杯倒在桌子上,嫩黃的果汁撒了一桌子,連帶着她白色的襯衣都被染透了矗。
“出什麼事了?”他面色凝重,沉聲問她。
男人低低沉沉的聲音猶如從極冷的北極涌來的一盆冷冰水,迎頭澆在了她滾燙的腦袋上。
頃刻間,清醒了過來汊。
“沒、沒事。”
她清清嗓音,努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剛剛在想工作上的事情……”
不能再被陸念川的事情牽絆了。
他跟其他所有的女人,包括她之間的所有事情,不過都是霧裡看花,水中望月,縹緲而不真實的,唯有白素素,纔是他一生堅定不移愛着的。
其他的一切不過都是他的逢場作戲而已。
他不當真,她更不能當真,否則一輩子都會深陷在那個泥沼裡,生不如死。
“陸念川的兒子呢?”她回過神來,一轉頭,才發現小正太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去洗手間了。”
姬千顏話剛說完,便忽然皺了眉頭,冷冷的看着她的身後。
包淺淺轉頭,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很快就發現了邁着優雅步伐走向他們的冉雲珊。
她跟另外兩個同樣漂亮的姑娘走在一起,兩個姑娘穿着緊身小短裙,柳腰翹臀,性感奔放,而冉雲珊則穿着一身素白的長裙,長髮飄飄,仙氣十足。
她們三人手中都拎着購物袋,購物袋上的商標都是些她平日裡只能望之興嘆的名牌。
“小舅媽。”
她有些吃驚,站起來跟她客套:“好巧啊,居然在這裡見到你。”
“對啊,好巧。”冉雲珊表面仍舊端莊優雅,溫柔可人,可看她的眼神卻沒有第一次見面時的柔和了,甚至帶了絲敵意。
她右邊的姑娘打量着他們,冷笑一聲:“喲,姬總好興致,沒時間給女朋友過生日,卻有時間陪外甥女用午餐?”
左邊的姑娘聲音尖尖細細的:“什麼外甥女,我看是幹外甥女吧?白天干外甥女,晚上幹外甥女。”
第一個幹她用了一聲,第二個幹她用了四聲。
包淺淺的臉色瞬間難看了下來。
那倆姑娘跟她是第一次見面,卻能張口就叫出她跟姬千顏的關係,顯然是冉雲珊提前告訴了她們的。
冉雲珊連忙輕聲嗔怪她們:“哎呀,嬌嬌、諾諾,你們不要亂說,淺淺她不是那樣的人……”
說着,又連忙跟包淺淺賠笑:“淺淺,你不要理她們,她們都是心直口快的人,其實心腸都很好,沒有惡意的……”
沒有惡意。
如果連‘白天干外甥女,晚上幹外甥女’這種話都不算有惡意的話,那她真的想不出什麼話是惡意的了。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左邊的姑娘繼續冷笑,將矛頭對準姬千顏:“我們家姍姍給你打電話你不接,給你發短信你不回,剛剛好不容易接了,不是說有事忙麼?呵呵,我現在還真沒看出來你忙哪兒了!忙着跟你外甥女打情罵俏麼?”
包淺淺皺眉,終於忍不住反駁:“這位姑娘,看你也挺乾淨的,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呢?我們不過是吃頓飯而已,沒在深夜十二點以後,也沒在多麼不優雅的環境裡,你憑什麼說我們打情罵俏,你看到了嗎?”
“是啊,不過是吃頓飯而已。”
那姑娘呵呵一笑,怪聲怪氣的繼續道:“吃完這頓飯,估計就得上牀了吧?酒店房間開好了麼?需要我幫忙麼?”
“哎呀,嬌嬌,你不要這麼說淺淺……”
冉雲珊又輕聲拍了拍那個姑娘的手,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眼神看了一眼包淺淺後,才用很小的聲音道:“淺淺她不是那樣的人……”
“什麼不是那樣的人!”
姑娘來了火氣,聲音陡然拔高不少:“看看她那副**
tang*狐狸一樣的長相!見個男人就恨不得貼上去給人家玩個夠!被我們當場抓到了,居然還涎着臉裝清純!再敢跟老孃裝,小心老孃扒了你衣服把你丟街上去,讓街上的男人們看個夠!真是個死不要臉的賤貨!”
餐廳裡其他用餐的客人們紛紛看了過來,指指點點,滿是鄙夷。
“嬌嬌,你不要這樣,弄的多不好……”
冉雲珊繼續軟聲安撫着閨蜜,好像那個叫做嬌嬌的姑娘纔是姬千顏的正牌女友一樣。
冉雲珊這樣專心致志的唱白臉,包淺淺想發脾氣都沒處發,如果跟那個嬌嬌對罵起來,那就等於在罵她了,而她卻又似乎一直站在她這邊,一口一個‘淺淺不是這樣的人’……
她罵不起來,這樣忍氣吞聲下來,更糟糕,在外人看來,簡直是默認了。
正氣的要命,對面座位爭吵的中心,一直沒有放出態度的姬千顏這才懶懶丟了刀叉,從容淡定的拿餐巾擦拭了一下脣角,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那個嬌嬌:“開好了麼?”
他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句,冉雲珊跟她那兩個閨蜜明顯的都愣了一下:“開什麼?”
“不是要替我們開個房麼?開好了麼?”
“……”
那個嬌嬌跟諾諾像是活吞了一隻蒼蠅一樣,面色鐵青的瞪着他。
冉雲珊也終於不再反覆的說‘不要這樣’‘淺淺不是這樣的人’了。
她柔美的臉上飛快的閃過一抹受傷,聲音軟軟的問:“千顏,你跟我說句實話,淺淺她是不是你的親外甥女?”
“跟你說實話?”
姬千顏目光極其緩慢的上下將她打量了一遍:“你算老幾?”
冷冷淡淡的四個字,瞬間將冉雲珊的眼淚逼了出來。
包淺淺也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姬千顏對人雖然冷淡,但卻極少有這樣故意羞辱別人的時候。
他目光涼涼,一點點將人從頭到尾打量遍的樣子,既輕蔑又不屑,簡直像是在打量一頭又髒又臭的豬一樣,的確很讓人傷自尊。
她曾經就是受害者之一。
那是一年前了,那時候她一邊按照老爹的吩咐奮力追着他,一邊又分神喜歡上了一個剛剛火起來的偶像明星,偶像明星恰好來y市舉辦了一場粉絲見面會,舉辦方之一就是姬千顏的公司。
她頓時很興奮,讓他幫忙弄個入場券,好讓她一堵偶像風采。
當時姬千顏就用這種眼神上下打量了一遍,說了句讓她永生難忘的話。
他說,人家舉辦的是粉絲見面會,不是怪物見面會。
舉辦的是粉絲見面會,不是怪物見面會。
不是怪物見面會……
怪物……
這對包淺淺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好嗎?她當即有骨氣的甩手走了,整整一個月都沒搭理過他,他去她家做客的時候,她還在他的湯裡倒了半袋鹽以做報復。
思緒飛的有點遠,再收回來的時候,就見冉雲珊的兩個閨蜜義憤填膺的指着他們罵:“你們這對狗男女!還真是不要臉到家了啊!珊珊看上你,真是瞎了眼。”
冉雲珊不說話,只是站在一邊無助的啜泣。
“不好意思讓一讓,你擋在我位子上了。”憑空忽然冒出一道嫩嫩的清脆男聲。
一行人齊齊低頭看下去,就見一個樣貌帥氣的小男生十分嫌棄的推開了冉雲珊,小屁股一撅,坐在了板凳上。
“媽咪,爹地,我好睏哦,我們回家吧。”他一本正經的看着包淺淺跟姬千顏。
一瞬間,世界都靜止了。
剛剛在衆人眼中還是個下作不恥的小三的包淺淺,眨眼間成了受害者——姬千顏的原配夫人。
而剛剛的受害者冉雲珊,也眨眼間成了下作不恥的小三……
這個世界,就是這麼的奇妙……
那個嬌嬌、諾諾幾乎在同一時間瞪大眼睛:“你們……有孩子了?!……還這麼大了?!”
冉雲珊咬脣,睜着一雙水汪汪的的大眼睛看了看那個
孩子,又看了看姬千顏,顫聲問:“這真的是你兒子嗎?”
姬千顏不答反問:“不然是你兒子?”
“……”
冉雲珊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捂着臉嗚嗚的哭着跑開了。
她的兩個閨蜜惡狠狠的瞪了包淺淺一眼,轉身也追了上去。
包淺淺頭疼的坐了下來,一邊揉着眉心一邊揮手:“快追上去哄哄她吧,我跟主編請半天假,自己就能照顧的了小傢伙。”
姬千顏眼觀鼻鼻觀心,對她的話無動於衷。
“聽到我說的話了沒?”
包淺淺忍不住皺眉:“女人是要哄的,遇到一個合自己心儀的不容易,你得知道珍惜,快去哄哄吧,跟她解釋清楚了就好了。”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看着辦,不需要你指手畫腳!”
姬千顏忽然不耐煩了起來,看都沒看她一眼,冷冷離開。
包淺淺被他噎的半晌沒緩過神兒來。
算了,算她多管閒事!他娶不到老婆跟她有半毛錢關係嗎?
這種脾氣,也活該他找不到老婆!
可顯然她低估了姬某人的魅力。
因爲三個小時後,正在公園裡陪陸小包玩耍的她就接到了冉雲珊的電話,她邀請她出來談一談,包淺淺表示現在有事情抽不出身來,冉雲珊也不介意,就在電話裡說了。
大意是她現在已經接受了她跟姬千顏有孩子的事情了,但既然姬千顏又找了她做女朋友,就說明他們之間的夫妻關係已經破裂了,破裂了的夫妻關係是無法修補的,她希望她能想開一些,沒跟姬千顏離婚的話就趕緊離婚,離了婚的話就帶着孩子滾遠一點不要再糾纏他了,相應的她會給她很多錢來彌補她。
包淺淺一邊給陸小包晃着鞦韆一邊聽的津津有味,感覺在跟拍電視劇似的。
“不好意思,我覺得你還是先找姬千顏談談比較好。”她客氣的給她指了條明路。
姬千顏要是知道這姑娘愛他愛到如此瘋狂的地步,說不定一感動,立馬就跟她結婚了。
那邊忽然換了一個人,聽起來像是那個嬌嬌的聲音:“賤貨!別給臉不要臉!這年頭結了婚又離的多了去了,你以爲憑你的姿色能栓得了姬千顏多久?我告訴你,這婚,你想離不想離,都得離!”
“高一點——再高一點——”陸小包興奮的叫着。
包淺淺無語的掛了電話,又稍稍把他推的高了一點:“只能這麼高了,再高了有危險!摔傷了你,你爹地會弄死我的。”
“不要不要,我要高一點,更高一點,更高!”陸小包開始不依不饒的鬧脾氣。
他的私人別墅裡也有秋千,但是他很少玩,那些遊樂設施也極少玩,就只有在劉小帥他們過去的時候纔會玩一玩。
一個人玩的時候,總是很沒意思。
包淺淺被他鬧的頭疼,只好把他抱起來,自己坐鞦韆上,讓他在坐進自己懷裡,面對面的抱着自己:“抱緊我啊!摔着了我可不負責!”
陸小包很興奮,雙手緊緊的環住她的腰,把小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
包淺淺果然擋的很高,高高升起,又飛速蕩下,陸小包一路尖叫,興奮的小臉通紅。
那天天氣很好,風和日麗,萬里無雲。
陸小包一路蹦蹦跳跳,跟在包淺淺屁股後面吃3塊錢一串的糖葫蘆,買5塊錢一個的氫氣球,玩一塊錢一次的遊戲,整整一下午玩下來,花掉的錢加起來也沒有他平時一頓甜點花的錢多。
可卻是他從記事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在怪阿姨眼中,他不是陸念川疼在心尖的寶貝,也不是陸氏集團未來的繼承人,她懶得去阿諛奉承他,也不屑去低聲下氣的哄他,她是真的把他當做一個普通的小孩子了。
“糖葫蘆吃嗎?”
“我爹地說這些東西不乾淨,吃了對身體不好。”
“不吃算了,我自己吃。”
“……”
“氫氣球玩麼?”
“切,這種便宜東西
,我纔不屑玩。”
“不玩拉倒,我自己玩。”
“……”
那天下午,她們一大一小,左手拿糖葫蘆,右手拿氫氣球,最後坐在一刻綠蔭蔥蘢的大樹下坐下,包淺淺從包裡拿出了紙筆,分給他一張,自己一張。
“切,許什麼願望,無聊……”
陸小包一邊唾棄着她,一邊像模像樣的在紙上寫願望。
包淺淺寫完之後綁在了氫氣球上,坐在一邊專心致志的等他寫完。
小傢伙寫的很慢,寫的很認真,她假裝不經意的偷偷瞄了一眼,沒怎麼看清楚他寫的什麼,但能感覺到他的字很漂亮,不像是他這麼大孩子能寫出來的。
顯然,陸念川很用心的在栽培他。
陸小包寫完,包淺淺本來想幫忙的,小傢伙卻很嫌棄的拍開她的手,自己綁,幾次差點不小心讓氣球飛走了。
“寫的什麼願望?”她笑眯眯的問他。
“不告訴你。”陸小包驕傲的揚了小下巴。
頓了頓,又憋不住的反問她:“那你寫的什麼願望?”
細細的紅線在半空中微微遊動,這一端是她的手,那一端是急於飄走的氫氣球。
她沉默良久,才低低嘆口氣:“我的願望,是陸小包每過一天,就多愛他爹地一點。”
陸小包一愣:“爲什麼?”
許願望,不是應該許跟自己有關係的願望嗎?
“因爲……怪阿姨做了件很不好的事情,虧欠了你爹地,但又不能彌補他,只好寄希望於你了。”
她低頭,笑着揉揉他鼓鼓的小臉頰:“你是你爹地的命,他那麼愛你,如果你每天都能多愛他一點,他會很高興的。”
陸小包聽的似懂非懂。
一紅一綠,兩隻氫氣球搖搖晃晃一路斜飛而上,漸漸變成兩個很小很小的點,眨眼間消失在蔚藍的天空中。
陸念川忙完工作過來接她們的時候,一大一小就那麼坐在樹下,齊齊託着腮看着天空,很專注的樣子。
樹影婆娑,映着火紅的天際,在空曠的草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來。
好像一瞬間,茫茫天地,只剩下了那一樹一草,一大一小了一樣。
陸念川遠遠的站住,靜靜的看着這一幕,心中忽然百感交集。
他從出生到現在,幾乎是要什麼有什麼,想什麼得什麼,因此這麼多年來,就那麼一直毫無夢想的過過來了,肆意的揮灑金錢,踐踏別人的生命,等到自己生命的終結。
可就在這一刻,他卻陡生了一個夢想。
想坐在那顆大樹下,左手邊是他的妻子,右手邊是他的兒子,就這麼靜靜的看着日升日落,花開花謝,直到白頭……
“來了?”
見他過來,包淺淺用力的伸了個懶腰,將昏昏欲睡的小傢伙抱起來送到了他懷中:“呶,完璧歸趙!”
陸念川單手抱着兒子,垂眸靜靜凝視她:“包淺淺,你想不想跟我回a市?”
“回a市做什麼?萬一被你們家族的人發現了,不就死翹翹了。”
包淺淺揉揉脖子動動肩膀,一臉無所謂的開口:“而且我在這裡過的挺好的。”
“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給你一個嶄新的身份。”陸念川自動忽略了她後面的那句話。
包淺淺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沉默半晌,才終於擡頭看他:“我不回a市了,陸先生,以後……你也不要帶兒子去我們家了,我跟我爸,還有我冒牌小舅舅都不是很歡迎你們。”
她語調輕緩而淡然,說出來的話卻一句比一句決絕狠心。
陸念川看着她不說話,薄脣漸漸抿成一條直線。
包淺淺想了想,才繼續道:“陸先生,我不知道你這幾次見到我時是什麼感覺,但對我來說,是真的真的很不舒服!你跟你兒子把我的生活攪的一團亂,我爸過的不開心,我冒牌小舅舅從你們出現後情緒也很不……”
“一口一個冒牌小舅舅……”
陸念川忽
然冷笑着打斷她:“包淺淺,你不是真愛上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