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一點。”
林宇擡起手，做出一個下壓的手勢。
身後的斥候微微點頭，腳步隨即慢了下來。
他胸前的傷口已經開始漸漸恢復，但遠超普通人的恢復速度帶來的，還有巨大的體力消耗。
胃裡的食物早就已經空了，身體裡的水分也在漸漸被榨乾。
斥候感覺到一陣接一陣的強烈眩暈感，而這種眩暈感，也是極度危險的信號。
如果不能在短時間內得到補充，自己很可能會像林宇所說的一樣，因爲體力耗盡而徹底失去行動能力。
他知道自己必須想點辦法。
——
甚至於，他已經開始把心思動到那具屍體上了。
但可惜的是，當他們悄悄潛回屍體附近時，卻愕然發現，那具屍體已經消失不見了。
地面上只留下了些斑駁的血跡，和被刀鋒切下的微小的骨肉碎片。
“屍體被搬走了。”
林宇壓低了聲音。
“這是個好兆頭。”
“好兆頭？”
斥候伸手摸了摸地上已經乾涸的血跡，隨後又把手指頭伸進嘴裡舔了舔。
“這怎麼能算好兆頭？”
林宇看到了他的動作，卻沒有阻止。
他開口回答道：
“屍體不可能憑空消失，它一定是被帶走了。”
“但是，從華夏軍的核彈爆炸到現在，我們幾乎沒有看到活動的‘機器人’。”
“外圍那些機械，也只是一些小型的飛行機械罷了。”
“按照之前華夏軍提到過的信息，核彈爆炸會讓絕大部分用電的設備都失去作用，而這就是這座城市‘暫時死去’的原因。”
“既然如此，那帶走這具屍體的就一定不是機器人。”
“他是人。”
“他會留下痕跡-——跟蹤他留下的痕跡，找到他的去向，說不定我們就能找到活下去的機會。”
“明白。”
斥候點點頭。
“血液的味道很強烈，要追過去嗎？”
“當然。”
林宇拍了拍斥候的肩膀。
“撐着點。”
“能聞出來方向在哪嗎？”
“向前。”
斥候指向了遠處，林宇仔細觀察片刻，腦子裡在快速計算着追蹤的路線。
巨大的高地落差原本不可能成爲阻擋兩名源血者前進的障礙，但考慮到此時兩人的狀態，他不得不選擇更穩妥的方案。
“我們從兩棟樓之間穿過去，那裡有一條空中軌道。”
“空中軌道的上半部分是空的，正好形成了一座橋樑。”
“從那裡穿過，可以避開空中那些小型機械的偵察-——那些玩意兒應該是跟華夏軍類似的無人機，我們不能讓他們看到。”
“我們的落點應該是在對面那棟樓的樓層中。”
“屍體會在那個方向嗎？”
“不確定。”
斥候搖搖頭，繼續說道：
“但我們可以先過去那邊，再想辦法辨別方向。”
“沒問題。”
林宇果斷點頭，隨後輕拍斥候的手臂，兩人同時起身。
穿過樓層之間的平臺，兩人繞過視野開闊的大臺階，沿着一條隱蔽的小路一路向上。
林宇手裡沒有地圖，於是只能依靠直覺來選定路線。
但他們的運氣很好，沒有走錯任何岔路，便到達了更高層上的“空中軌道”入口。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林宇看着近在眼前的軌道車，壓低聲音說道：
“這輛車是懸浮在軌道上的！”
“你看，它沒有車輪，也沒有任何位置跟軌道接觸！”
“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不知道。”
斥候搖搖頭。
“或許華夏軍會知道.但我們得先回去才能問他們。”
“那也不一定-——再搞到一臺可以使用的通訊器就好了。”
林宇伸手抓住軌道攀援而上，也就是在這一瞬間，他的刀鞘突然不受控制地向軌道飛去。
他反應迅速地一把抓住到刀鞘，就在撞擊發生前半秒，他險之又險地把刀重新握在了手裡。
“磁鐵！”
林宇恍然說道：
“這東西是靠磁鐵懸浮的！”
“抓好你的刀，還有身上的鐵製品。”
“注意腳下！”
“明白。”
斥候同樣握住了刀，兩人翻身而上，踩上懸空倒掛的軌道，彎腰低頭，動作敏捷地一路向前躍進。
這條軌道並不算長，它連接的也只不過是兩棟樓之間數百米的距離。
但當兩人走到一半、向外看去時，卻發現類似的軌道在這座城市裡隨處可見。
如同密集的蛛網，軌道將城市內的建築一座一座地連接在了一起。
而最長的一條軌道，甚至長到了“無邊無際”的程度。
彷彿一座纖細的天橋。
這樣的東西，到底是怎麼建起來的？
建起這種東西的目的又是什麼？
林宇明顯能看出，這裡的所有軌道都是嶄新的。
就跟這座城市裡的建築一樣，完全沒有被使用過的痕跡。
那既然它都沒有被使用，造出來幹什麼呢？
這不是純粹的資源浪費嗎？
他本以爲進入這座傳說中的城市後，一切的秘密都會迎刃而解。
但現在看來，秘密不僅沒被揭開，反而帶來了更大的秘密。
“到了。”
身後的斥候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宇微微點頭，從軌道上輕巧跳下。
此時，他們已經順利到達了第二棟建築，兩人進入建築內部後，斥候則是悄悄摸到牀邊，深吸着從窗口飄來的空氣。
“血腥味還在南邊，應該是向下的。”
“不過很奇怪.我總感覺，空氣裡有一種很特殊的氣味。”
“很特殊的氣味？”
林宇皺起了眉頭。
“什麼氣味？機油之類的味道？”
“當然不是。”
斥候搖頭道：
“我沒辦法形容那是種什麼味道.我這輩子從來沒聞到過這種味道。”
“算了，先不管這個。”
“繼續向下？”
“繼續向下。”
林宇果斷點頭。
“走樓梯，從這棟大樓往下。”
“明白。”
兩人不再猶豫，繼續沿着樓梯一路向下。
但也就在他們進入下一層的瞬間，林宇突然感覺到了不對勁。
周圍的環境開始變了。
不再是他們此前看到的那種空空蕩蕩的建築。
樓下的空間裡，開始出現他們熟悉的東西。
“生活區。”
林宇心念一動。
“這裡應該是真正的生活區了！”
他擡起手示意斥候跟上，緊接着走下樓梯，左右觀察後進入了樓道。
“陽臺，樓梯，房間.”
“這跟我們以前探索過的遺蹟很相似。”
“這裡還很新，說不定不久之前還有人在這裡住着”
“不可能。”
斥候伸手推開一扇半掩着的門，探身進去嗅了一嗅，隨後說道：
“這裡根本就沒有任何人類生活過的氣味。”
“跟之前的那些建築一樣，這裡的東西也是.假的。”
“與其說有人在這裡生活，不如說這座城市保留了有人在這裡生活的假象。”
“進來看看吧。”“這裡面什麼都有，就是沒有人味！”
話音落下，林宇也壓低身子進入了房間內。
呈現在他眼前的是一間標準的“大災變前的居所”。
客廳，臥室，各種設施一應俱全。
他儘可能放慢腳步踏入房間，就好像這間屋子的主人還在，自己隨時有可能被發現一樣。
但很顯然，他的擔心是多餘的。
整個房間內寂靜無聲。
“沒有水，沒有食物.”
“不。”
斥候的話還沒說完，林宇突然打斷。
“食物確實沒有。”
“但水.”
他走進那個顯然是“廁所”的房間，伸手擰開了一個閥門。
下一秒，水流嘩嘩淌下。
斥候目瞪口呆。
“自來水。”
林宇低聲說道：
“幾乎所有遺蹟裡都有這個設計，只不過大部分已經失效了。”
“但這裡的水”
“聞一聞，能喝嗎？”
斥候立刻俯下身去，片刻之後，他開口回答道：
“能喝！”
“這是非常乾淨的淨水！”
“喝水！”
林宇毫不猶豫地捧起水往嘴裡送去，斥候也有樣學樣。
乾涸的身體不斷吸收着水分，讓兩人近乎枯竭的體力也恢復了幾分。
等肚子裡終於裝滿水之後，林宇才靠倒在了牆壁上。
“越來越奇怪了”
“我感覺你說得很對。”
“這裡可能真的就是一座人類的墓園。”
“我以前聽過一個詞，叫‘視死如生’。”
“這些設備明明沒有人使用，卻還是做得跟有人在一樣。”
“這不就是墓園嗎？”
“.是墓園我們也沒辦法了，我們已經闖進來了。”
斥候嘆了口氣。
“繼續往下走。”
“我聞到血腥味越來越濃了.那具屍體好像停下了。”
“停下？”
林宇神情一變。
那麼快就到地方了？
但根據剛纔他在高處的觀察，這裡距離燈光已經亮起的核心區還有很遠的距離。
或許，在附近有進入核心區的快速通道？
比如那些空中軌道？
又或者像自己之前在其他遺蹟裡見到過的“地鐵”？
“走！”
林序果斷下令道：
“追上去！”
“明白。”
兩人同時起身。
補充完水分之後，他們的動作也變得靈活了許多。
沿着狹窄的樓梯一路向下，他們的腳步聲輕微到幾乎不可察覺的程度。
“很近了。”
走在前面的斥候擡起手。
“慢一點！”
“我聞到了別的味道！”
“有人！”
這一刻，一名“嗅探”的作用體現得淋漓盡致。
不需要冒着暴露自己的風險去探查，卻還是能大致上感覺出周圍的環境。
林宇瞬間停下了腳步，跟隨着斥候緩步向前推進。
“在前面。”
“不超過200米。”
此時，空氣中的血腥味已經濃烈到不需要斥候這樣的“專業嗅探”也能聞到。
林宇緩慢地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聲會驚動可能存在的敵人。
斥候打出手勢，示意兩人分開。
林宇同樣打出手勢迴應，隨後向左側移動，與斥候拉開了近50米的距離。
“看一看。”
斥候指了指自己的研究，林宇緩緩點頭。
隨後，他探出身子，將半個腦袋露出了窗口。
血腥氣順着建築之間的風吹來，林宇看向遠處。
而在那裡，一點孤獨的燈光已經亮起。
有人！
從目標的身形來看，那絕對是人！
有兩個人，而他們的身邊，還擺着一臺體型不算小的設備。
要幹什麼？
搶救嗎？
林序疑惑地看着遠處正在埋頭行動的兩人，向一旁的斥候打出手勢詢問。
“要不要突襲？”
事實上，這樣的“行動指揮”本來是應該由他做出的。
但現在，自己身邊就只剩下一名隊員了，所謂的指揮權也變得沒有意義。
想要做什麼，兩人必須達成一致。
“再看看。”
斥候同樣用手勢回答。
他並不是膽怯。
他只是覺得，盲目襲擊的意義，或許還遠不如留在原地、安靜觀察、拿到更多信息。
“明白。”
林宇將視線轉回到遠處，而此時，在燈光的照射下，兩人已經展開了帶來的設備。
林宇根本認不出那是什麼東西，也無從推斷它的用途。
但下一秒。
那個站在屍體旁的“山城人”彎下了腰。
隨後，他捧住了已經死去的那具屍體的腦袋。
一件不知名的工具出現在他的手裡，他將那件工具靠近了屍體的頭顱。
血肉飛濺！
這一下，林宇看明白了。
那是一個圓鋸。
他正在鋸開屍體的頭顱！
要做什麼？？
林宇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眼睜睜地看到，那人在鋸開堅硬的頭骨之後，直接將頭骨一分爲二。
隨後，他小心地拆解了已經支離破碎的頭骨，又小心地把灰白色的大腦捧了出來。
他們要回收大腦？？
不對。
他們要的是埋藏在大腦中的某一個東西。
那人將大腦剝離開，隨即從中取出了一個小小的物體。
旁邊等待的另一名山城人從手持的水壺中倒出淨水，將從大腦中取出的東西衝洗乾淨，隨即又用一塊紗布擦乾。
緊接着，他接過了那件物體，將它放進了已經打開艙蓋的設備中。
兩人站起身，檢查無誤後關閉了設備的艙蓋，隨即一人背起設備、一人用口袋裝起破碎不堪的屍體，離開了他們進行“手術”的位置。
空氣中的血腥味仍然在瀰漫。
而此時的林宇，卻已經因爲巨大的震撼而愣在了原地。
“他們.在做什麼？”
斥候搖了搖頭。
“不知道”
“但是如果我們能找到通訊器的話.”
“必須在第一時間，把這件事情告訴華夏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