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平安回來,大川簡直喜不自勝。在他眼裡,一切看上去都那麼美好,特別是那漫山的野花和綠草,讓人心曠神怡。放學的路上,大川對水珍說:“週日我要去山上放羊。你去山上打豬草嗎?”
“去吧。我正好想看看你家的那隻羊呢。”水珍答道。
週日早上,水珍揹着柴背(也叫柴背兜,是背柴禾用的大揹簍),大川牽着羊,來到了屋後荒山的一塊平地上。水珍說:“咱們就在這兒放羊吧?這兒嫩草多,豬草也多。”
“好的。”大川說着,把牽羊繩盤在了羊角上,然後爬上一塊大巖板坐下了。
水珍在地上打豬草,突然她喊道:“大川,快過來。我發現好吃的了。”
“什麼好吃的?”大川一邊爬下巖板一邊問。
“毛針(毛針草)!你看,好大一片毛針啊。”水珍興奮地說道。
大川走過去一看,也興奮地說道:“哎呀!看得我都快流口水了。就是不知道老沒老?要是老了就嚼不動了。”
“我先拔一根出來嚐嚐。”水珍說着,拔出了一根毛針草。
“哎呀,這毛針怎麼長得這麼象毛衣針啊?”大川驚訝地說。
“所以才叫毛針呢!”水珍說着,剝開一根毛針皮,露出雪白的芯來。
“這太象綿花繩啦!能吃嗎?”大川問道。
“我先吃給你看吧。”水珍說着,把雪白的毛針芯送到了自己的嘴裡嚼了起來。
“老了沒?”大川問。
“沒老。嫩得很呢!”水珍答道。
“甜不甜?”大川又問。
“甜得很!”水珍答道。
“軟和不軟和?”大川還問。
“非常軟和!快來拔吧。”水珍說道。
於是,大川和水珍每人拔了一大把攥在手裡。水珍說:“手拿不下了,咱們先吃了再拔吧?”
“要得。咱們到大巖板上去吃吧。”大川建議道。
兩人爬到大巖板上坐下後,水珍開始剝毛針草吃,她吃得津津有味。她看見大川不吃,而是盯着眼睛在看她吃,於是不好意思地說道:“你幹嘛不吃呀?想當餓嘴巴(眼巴巴看着別人吃東西的人)嗎?”
“我纔不想當餓嘴巴呢!我是想起了一首兒歌。”大川說道。
“什麼兒歌?說來本小姐聽聽!”水珍說道。
大川於是吟誦道:“吃毛針,屙絞屎。屙不出,喊老子(大爺我)。老子不張(答應),屙到一褲檔。老子不說,屙到一褲腳(念jǒ)。”
水珍一聽,呵呵直樂,笑着說道:“難怪你不吃,怕屙絞屎,是吧?”
“哪裡!我是突然想起了這首兒歌,想念出來。”大川說着,也剝開了一根毛針草,吃了起來。他邊吃邊說:“你看,我這不是吃了嗎?”
“甜不甜?”水珍問道。
“好甜!”大川答道。
“軟和不軟和?”水珍又問道。
“好軟和啊!”大川答道。
“好吃不好吃?”水珍又問道。
“當然好吃啦!”大川答道。
“我不明白,這麼好吃的東西,有人怎麼編出這麼難聽的詞兒來?”水珍說道。
“得不到葡萄吃說葡萄酸吧?”大川問。
“我覺得不是。你看這毛針草漫山遍野都有,誰都能拔着吃,那誰還會去嫉妒別人呢?”水珍說道。
“依你看,那是爲什麼呢?”大川問水珍。
“是幽默。是情趣。土家人是一個有情趣的民族,也是一個有幽默感的民族。”水珍說。
“我贊同你的分析。我就愛跟大人們在一起,聽他們聊天,那真是有說有笑,互相打趣逗樂,太有趣了。”大川說道。
“你們男人就是愛說髒話,這一點不太好!”水珍說道。
“女人們在一起難道不說髒話嗎?”大川問道。
“基本不。咱們土家族可以說是男權的世界,男人可以隨便說髒話,但女子不行。哪個女子要是敢說髒話,你看她還不被大家踏謔(鄙視)死啊!”水珍說道。
“其實土家人的髒話並不多,絕大多數髒話都跟‘卵’字有關。你們女子也只是少說這麼一個字而已,其他的都可以說啊!”大川辯解道。
“這一個字能組成多少詞兒啊?還嫌不夠你們說的嗎?”水珍反問道。
“那倒是。不過,到了學校或正式場合,就都不說髒話了,男女都平等了。”大川說。
“哎,不說這些了,抓緊吃毛針吧。”水珍說道。
“噢,說得我都快忘了吃了。”大川說着,又開始剝起毛針草來。
“你慢慢吃吧,我要下去打豬草了。”水珍說着,爬下大巖板,到地上拔起豬草來。
“你背這麼大的柴背兜,要打多久才能裝滿?”大川問道。
“裝滿?裝滿了我還背得動嗎?”水珍感到詫異地說。
“那要打多少呢?”大川又問。
“裝到一半就很多了,再多我就背不動了。”水珍答道。
“那得打多久才能裝滿一半?”大川問道。
“一兩個小時吧。”水珍答道。
“要那麼長時間?等我吃完毛針了幫你打啊。”大川說道。
“你以前打過豬草嗎?”水珍問。
“沒有。”大川答道。
“那你知道豬愛吃哪些草嗎?”水珍問道。
“不知道。”大川答道。
“噢,那我一會兒教你認豬草。”水珍說道。
“好的。”大川說。
大川吃完毛針草後,下地來幫水珍打豬草。水珍說:“這豬草的種類太多了,我估計你一時半會兒也記不住。要不這樣吧,你去挖折耳根。折耳根你認識嗎?”
大川說:“折耳根我還不認識?你真拿我當哈包(傻瓜)啦?”
“那好,給你鐮刀,你去挖吧。”水珍說着,把鐮刀遞給了大川。
“好的。我的羊到那邊去了,我上那邊去挖,也正好方便一下。你也方便一下,我一時半會兒不過來。”大川說着,就走了。
大川在羊的附近發現了很多折耳根,就用鐮刀一根一根地挖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挖了一大堆。他割了一把絲茅草,將絲茅草搓成兩根繩子後,把折耳根捆成了兩捆。然後他解開褲子,在羊嘴附近撒了一泡尿。那羊一聞到尿味,嘴巴立即湊了過來,專吃有尿的草。大川把尿撒開了,儘量撒到更多的草上,好讓羊吃更多的草。那羊也真是覺得尿味香,把沾上尿的草啃得精光,都露出了地皮。
大川估計水珍也方便完了,於是提着兩捆折耳根,趕着羊走到水珍這邊來了。
水珍看到大川挖了那麼多折耳根,誇獎他道:“沒想到你動作這麼快,你真是挖菜的能手啊!”
“那也沒有你能幹,豬草都打了這麼多了。”大川也誇了一番水珍。然後問水珍:“你剛纔在哪撒的尿?”
“你討厭!怎麼管那麼多閒事?”水珍責備大川說。
“我不是要管閒事,我是想讓我的羊吃得再飽點。”大川解釋道。
“那跟尿有關係嗎?”水珍又責問道。
“羊愛吃帶尿的草。你不知道,我那泡尿所到之處,那羊把草皮都啃光了。”大川說道。
“你拉屎有狗吃,撒尿有羊啃。大川,看來你全身都是寶啊!”水珍說完之後哈哈大笑起來。大川也忍不住笑了。
“水珍姐,我還要借你的鐮刀砍兩根小樹。”大川說道。
“你砍樹幹什麼?”水珍不解地問道。
“我要做一付竹馬(高蹺)”大川答道。
“竹馬不是用竹子做嗎?幹嘛要砍樹呢?”水珍又問道。
“竹子哪經得住人上去踩?就是樹木還得要用硬扎(結實)一點的木料呢。”大川說道。於是,拿着鐮刀砍了兩根擀麪杖粗細的小樹,截成一米五左右的兩根棍子,把樹皮都削光了。又從截下來的樹木上裁了兩段十公分長的木棍,將每段木棍也削光後,用刀從中間劈成兩半。
大川去砍了一小根慈竹,從慈竹上剝了幾根篾片。對水珍說:“水珍姐,你得幫我一下忙。”
“幫什麼忙呢?”水珍問道。
“你用這兩瓣木棍夾住這根竹馬棍子,然後握住別鬆手,我再用篾片把它們捆緊固定住,就成了。”大川說道。
“夾到什麼位置合適呢?”水珍又問道。
“離地三十公分高的地方吧。”大川說。
水珍按大川說的高度夾住一根竹馬棍,大川用篾片捆。捆完一根後,水珍又去夾另一根。等兩根都捆好後,大川一手握住一根竹馬棍,雙腳踩到捆好的木片上,騎了起來。他在草地上走了一圈後說:“真好玩啊,就象騎馬一樣舒服。水珍姐,你也來騎哈兒?”
“那是男孩子的玩具,我們女孩子不感興趣。”水珍說道。
“那我就這樣騎回家了。”大川說道。
“好啊,只要你不怕累。”水珍說道。
“那我的羊怎麼辦?”大川問道。
“我幫你牽。我還沒牽過羊呢。”水珍說道。
於是,水珍揹着柴背,趕着羊在前面走,大川騎着竹馬在後面跟着。
走了沒多遠,大川說:“水珍姐,我騎累了。”說完,就從竹馬上下來了。
大川把竹馬放在路邊,說:“我試一下,看這羊能不能騎?”
水珍在路邊站着,看着大川騎羊。只見大川垂直於羊站着,雙手摁住羊,雙腳一蹬,肚子趴到了羊背上,然後用手打羊屁-股。那羊趔趄了幾步,就站不住了,兩隻後蹄子一軟,後半截身子被大川壓趴下去了,大川從羊背上滑了下來,惹得水珍咯咯直樂。
水珍看到路邊長滿了毛針草,於是把柴背放下來,拔了起來。大川看到後說:“你是還沒吃夠嗎?”
“我給我毛毛(弟弟)拔點回去。”水珍答道。
“我幫你拔。”大川說着,跟水珍一起拔起毛針草來。一會兒就拔了一大把,水珍說:“就這麼多夠了。”
“我幫你背會兒柴背吧?”大川說着,就蹲下腰背起了柴背。水珍拿起大川的竹馬,繼續牽着羊往家走。